陳冉溜溜達達的從軍帳裡出來,閑來無事,忽然想到廷尉府的人在審問那位渤海國的左丞相韓元衍韓大人,頓時來了興趣,又溜溜達達的奔廷尉府的營帳那邊過去。
到了賬外聽了聽沒有慘叫聲,有些失望。
門外守着的幾名廷尉都認識他,笑着打了招呼。
陳冉問:“哪位大人在問?”
一名廷尉回答:“是百辦聶大人。”
在白山關的廷尉府千辦方白鏡回長安之後,現在軍中廷尉府主事的是百辦聶野,聶野年紀不大,據說才十九歲,是方白鏡極為器重的一名手下,大家都說他将來也必然會是廷尉府千辦之一,而從年齡結構上來分析,韓喚枝退下去有極大的可能是方白鏡升任都廷尉,才十九歲的聶野升任千辦,将來或許就是下一任都廷尉的人選。
陳冉之前和聶野見過幾次,覺得是個挺有意思的年輕人,不過一直都學着方白鏡那股子勁兒,整個人繃着,冷酷倒是冷酷,可就顯得沒有什麼人情味。
實際上,方白鏡是從韓喚枝那學來的冷酷勁兒,聶野又從方白鏡那學來。
廷尉府上上下下,被韓喚枝影響的人太多了。
可自從上次陳冉找個沒人的地方想方便一下,看到樹林裡聶野也在撒尿,而且撒尿寫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孩子并沒有那麼簡單。
絕大部分男人都幹過撒尿寫字這種事,一半人寫的都是比較簡單的字,比如大,但絕對不會有人寫過小,心理作用,有人寫過自己的姓,有人寫過别人的姓,可是像聶野這樣寫了個浪字的一定不多。
陳冉進了軍帳,看到聶野坐在椅子上正在剪指甲。
這是廷尉府的慣用套路,先什麼都不問,隻是坐在對面安安靜靜的剪指甲,在某種時候,指甲刀其實是一種暗示,剪指甲也是一種暗示,會帶給犯人很大的心理壓力。
這也和韓喚枝學來的。
軍帳裡很安靜,所以那咳哒咳哒的剪指甲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刺耳。
聶野一擡頭看到陳冉進來連忙起身:“陳隊正。”
陳冉笑起來:“我也沒事就是過來看看這位使者大人招了什麼沒有,将軍讓我去睡覺休息,可哪裡睡得着,覺得你這邊應該有意思就過來學學,聶百辦問出來什麼沒有。”
“還沒問。”
聶野讓人拿了一把凳子來放在自己身邊,兩人坐下來後他對陳冉說道:“好歹這位也是渤海國的左丞相,一國重臣,所以總不能一上來就拔人家指甲,也不能上來就先把頭發剃光,當然更不能用竹簽插指甲縫,先禮後兵。”
陳冉點頭:“對對對,先禮後兵。”
他看向韓元衍:“你知道大甯廷尉府是幹什麼的嗎?”
韓元衍不知道才怪,廷尉府的那惡名可不僅僅是在大甯之内被人熟知,大甯周邊各國,包括黑武在内,大部分都知道甯國廷尉府是幹嘛的,也都知道廷尉府裡是一群什麼樣的人。
韓元衍咽了口吐沫:“知道,可是你們這樣難道不覺得有失風範嗎?甯國自诩天朝大國,我為使臣,自古以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大甯皇帝陛下恩義之名傳播于天下,你們這樣做也會讓大甯皇帝陛下臉上蒙羞。”
“哪個說要斬你了?”
陳冉指了指聶野:“聶大人說的是拔光你的指甲,或是往指甲縫裡釘竹簽,這和斬你是兩碼事......對了韓大人,你見過往人指甲裡插竹簽嗎?”
韓元衍的額頭上已經緊張的冒出來一層汗,被陳冉和聶野這一吓,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起來,順着臉往下流,不住的用衣袖擦拭。
“沒,沒見過。”
“來,可以見見。”
聶野朝着外面喊了一聲:“帶個俘虜進來。”
不多時,兩名廷尉押着一名身穿殘缺不全校尉軍服的渤海國軍人進來,那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典型的渤海人相貌,高顴骨,單眼皮,嘴唇顯得很薄,看着就有一種讓人不喜的陰損相。
聶野讓人把那校尉綁在一把椅子上,椅子之前已經固定在地上,然後他拉着自己的椅子坐到那校尉對面。
“平光城裡有多少守軍?”
聶野問。
那校尉緊張的看了看聶野,又下意識的看了看韓元衍,以他的級别還不到認識這位左丞相的地步,可他認得出來韓元衍身上那件官服。
“我......不知道。”
“插吧。”
陳冉在旁邊說了一句:“忽略審問這個步驟,太麻煩。”
聶野本來還想走一便程序,想了想也就無所謂,指了指那校尉:“上刑。”
兩名廷尉上來把那校尉的手按在座椅扶手上,一名廷尉打開随身帶着的布包,裡邊是一枚一枚細長的鐵釘,最長的那根能有一尺,陳冉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他還真以為是竹簽的,原來是鐵的,寸長的那種是釘指甲縫的,那一尺多長的那個是往哪兒插?
聶野看到陳冉嚴重的疑惑解釋道:“竹簽那種一次性的東西太浪費了。”
陳冉沒好意思說你解釋的不是我疑惑的,可他又不好意思問那一尺多長的鐵釘幹嗎用,總覺得有些猥瑣。
廷尉将一根鐵釘抽出來,在那校尉驚恐的視線注視下将鐵釘接近他手指,這名渤海國的校尉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不停的吼叫,可是身邊兩名廷尉把他按的死死的,椅子又已經固定住,他怎麼可能掙紮的出來。
“别,求求你們不要,不要啊。”
那校尉嘶啞的喊聲讓韓元衍都顫抖起來,他是個文人,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聶野淡淡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平光城裡到底有多少守軍?”
“我......”
校尉臉色慘白的看着聶野,又一次轉頭看向韓元衍。
韓元衍吓得扭頭不敢看他。
“唔。”
聶野拉着椅子坐到韓元衍身邊:“看起來他似乎把你當主心骨了,也對,你身居高位是渤海國左丞相,既然渤海王派你來就說明對你也足夠信任器重,你看你的人如此可憐巴巴的看着你,你不該有所表示嗎?”
韓元衍隻是扭頭不看聶野,也不看那名校尉。
陳冉在旁邊笑着說道:“廷尉府有一位韓大人,面前這位也是韓大人,在廷尉府裡治一位韓大人,想想還挺有意思的。”
聶野笑着搖頭,指了指韓元衍:“直接給他上刑吧,難為一個級别很低的校尉也沒有什麼成就。”
捏着鐵釘的校尉随即轉到了韓元衍這邊,而那兩個按着校尉的廷尉也過來,一個站在韓元衍身後按住他的肩膀,另外一個俯身将韓元衍的手按在座椅扶手上,韓元衍一下子就好像炸了一樣,瘋狂的想站起來,可他一個文人哪裡敵得過兩個如狼似虎的廷尉,被一拳打在嘴角上,嘴也破了,血也流了,腦袋裡還嗡嗡的。
“上刑。”
聶野吩咐了一聲,廷尉手裡的鐵釘随即對準了韓元衍的指甲縫。
而坐在旁邊的那個渤海國校尉竟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六萬!”
韓元衍忽然高聲喊起來:“平光城裡有精銳禁軍六萬,都是能征善戰之兵,除了這六萬禁軍之外還有退守城中的敗兵,加起來也有一萬多人,可你們應該明白,渤海王恩威之下,城中二十萬百姓也都會是他的護衛,到時候城中幾十萬人,都是守城的軍隊。”
“我其實沒興趣知道城中有多少守軍。”
聶野走到韓元衍身邊,手掌按着韓元衍的肩膀:“我隻不過是想看看你的心理防線堅固不堅固,你可能自己沒有想過,當你開口給了我第一個答案,那後面的答案就會源源不斷。”
韓元衍臉色發白:“不可能。”
韓元衍指了指那名校尉:“把他放了,送回到平光城下,就說是作為交換把韓大人留在這了,他回去跟渤海王複命。”
那校尉的臉色頓時一喜。
可緊跟着眼睛裡有出現了恐懼。
“不!”
韓元衍立刻就急了:“不能讓他回去,讓他回去胡說八道渤海王會殺了我全家。”
聶野招了招手:“再多帶幾個人回來,要校尉級别以上的俘虜。”
不多時廷尉又押着六七名渤海國的俘虜進來,其中兩名五品将軍,一名四品将軍,剩下的都是校尉。
“你們認識這位韓大人嗎?不認識的話我介紹一下。”
聶野指着韓元衍說道:“這位就是你們渤海國的左丞相韓元衍,他已經棄暗投明,他願意協助我大甯的軍隊攻破平光城,所以我給了他保證,城破之後非但不殺他全家,而且還保留他的官職,将來可以繼續做官,為我們留守平光城的人做事,做的好還有豐厚的獎勵,甚至可以把家人送到長安城定居。”
聶野看向那六七個人:“你們呢?有沒有願意和韓大人作伴的。”
韓元衍大聲喊道:“我沒有!”
“那剛才是誰告訴我說,城中守軍有六萬禁軍的?”
聶野立刻問了一句。
韓元衍頓時啞口無言。
“把人帶出去。”
聶野吩咐了一聲,廷尉随即把那六七個人帶了出去。
聶野坐在韓元衍對面,直視着韓元衍的眼睛:“我剛才跟你說的不是開玩笑,隻要你能協助大軍破城,我保你全家無事,還可以給你大筆的銀子,讓你到我大甯随便一個地方定居,你若是不想離開故土,可以留在平光城裡做官,協助大甯軍隊維持秩序,當然,你也可以不答應。”
聶野笑了笑說道:“剛才進來的那些人我會都放回去,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和渤海王說什麼,我想着你這樣的一位重臣,渤海王必然是信你不信他們的,所以你全家老小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事,你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應該也不怕賭一把對不對?”
韓元衍恐懼的看着聶野,在他眼裡看到的那不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惡魔。
“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自己想想。”
聶野起身,看了看陳冉:“咱們出去走走?”
陳冉對聶野佩服的五體投地,出了門之後就挑起大拇指:“了不起。”
聶野笑道:“術業有專攻,我們就是幹這個的......這個韓元衍你殺了他沒有意義,放回去才有意義,他若是能協助大軍打開城門,我們就能少死很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