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德站在院子裡好像一根木頭樁子一樣,看着那幾位老人的屍體沉默了很久很久,正常來說他是來殺人的,若是正常來說若人是他殺的可能心情還不會如此複雜,那是一種出于對珍妃的忠誠和守護信念,他可以為自己找到借口,而現在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人就是這麼無恥,為罪惡找理由的時候不遺餘力。
他真的很想知道當年那個夜裡發生了什麼,當然不是為了珍貴妃,因為珍貴妃自己知道。
那天晚上珍妃生産,王府裡有刺客來襲,留王又不在府裡,正趕上那麼一個非常時期,留王身邊的護衛近乎全部不離他左右,且事實上那些日子确實有大批的殺手潛入雲霄城,甚至包括廷尉府的人,都想對留王動手,誰都知道那時候的都廷尉羅英雄和大學士沐昭桐關系親密,留王若是死在赴京之前,皇位自然是那世子李逍然的。
所以留王入京當天,都廷尉羅英雄便逃了,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陛下登基之後,立刻讓韓喚枝入駐廷尉府,追查羅英雄下落。
七德在院子裡坐下來,仔細的梳理了一遍那天夜裡的事,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敏銳的感覺到了殺意,立刻站起來,刀已在手。
沈先生從小院外邊緩步走進來,臉色陰沉。
“珍妃的心真狠,你的心也真狠。”
沈先生看了看那幾位倒在地上的老人,眼神裡殺意外洩。
“不是我殺的。”
“可是你來了。”
沈先生當然看得出來那幾位老人身上沒有外傷,對七德他也不陌生,畢竟當初在王府裡也見過,他知道七德擅長用什麼樣的手法殺人。
“我怎麼能不來?”
七德長歎一聲:“道長,你不是也來了嗎?”
“我們來的目的不同。”
“可是道長你就沒有想過,我來,縱然不殺她們,隻要有人來了她們就會死,你來,她們也一樣會死,延福宮裡那位派人盯的如此緊,你真的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那是未發生的事。”
沈先生一步一步靠近,七德隻好一步一步後退:“我沒有逼問她們,她們不願告訴我。”
沈先生腳步一停:“若你知道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不殺你,你随我回京見陛下,陛下也定然不會殺你。”
“道長,你想的太簡單了。”
七德沉默了一會兒,刀子戳在地上:“我不是道長的對手,若最終不死不休也是我死......我也知道貴妃娘娘讓我出宮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這件事沒有弄明白,我所守護的人就會出現意外,我便死不瞑目。”
沈先生很理解這種感覺,他也時常會有。
“你也不知?”
“真的不知。”
七德看着沈先生的眼睛:“那天夜裡我不在王府,道長也不在王府,可如今你我兩個人都深陷其中,她們幾位甯死也不願意将貴妃娘娘當夜做了些什麼告訴我......”
沈先生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是珍妃的人。”
七德臉色一變:“我......二十年前就不是了。”
沈先生歎了口氣:“如果你是珍妃的人,那麼你根本無需問她們當年夜裡發生了什麼事,你隻需到此直接把她們殺了或是轉轉走,你在皇宮二十年不動,也是因為珍妃對你已經有了幾分懷疑,若非時至今日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珍妃也不會讓你出宮,因為她無人可用。”
“是。”
七德道:“你為陛下找真相,我也是。”
沈先生默然。
七德道:“當天夜裡隻有她們幾個和貴妃娘娘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貴妃娘娘始終不肯對我說,若非沈冷的出現,她還是不會召見我,所以道長心裡應該也有所懷疑了對吧,如果沈冷真的是貴妃和陛下的孩子,貴妃娘娘何必要讓我來殺她們?”
“你走吧。”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不要再回長安城了。”
七德深吸一口氣:“我還回得去嗎?我回去了,貴妃娘娘必然想辦法殺我,皇後必然想辦法殺我,真相不帶回去,我見陛下也沒有什麼意義。”
他看着沈先生:“所以,我就不是來殺她們的。”
沈先生搖頭:“你的話,我沒幾分可信,但我保證一點,如果你回長安城,我必殺你。”
七德轉身就走:“早晚我回帶着真相回去。”
沈先生微微皺眉:“别逼我現在就殺你。”
七德搖頭:“你不會的,終究你是陛下的人......我們不妨把話說的清楚些,貴妃娘娘當夜肯定是産下一子,這事瞞不住人,而且皇後當年盜走一個孩子也的确實情,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你我都知道那才是關鍵,你心中偏向于沈冷是陛下的孩子,我也相信就是他,可我存在的價值就是懷疑一切,就是要查明真相。”
沈先生一言不發。
七德繼續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如果貴妃娘娘真的委屈,她為何不敢說?我現在懷疑的是,她和皇後娘娘之間根本就不是那般的不可相融,而是互相利用。”
沈先生哼了一聲:“枉費了珍妃對你的信任。”
“她不信任我,我也不是她的人,而是她家裡人,我要負責的不是貴妃娘娘一個人的生死,而是整個家族的存亡,如果當年貴妃娘娘做了什麼錯事,受牽連的可是整個家族,我欠的是我家老爺一條命,不是欠貴妃一條命,正因為陛下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當年才會找我,所以貴妃娘娘才會不再完全信任我,你也知道我們和皇後家裡不一樣,我們卑微,這些年才過了一些好日子而已。”
沈先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走吧。”
七德搖頭:“你的心已經不再公正,我會對陛下說的。”
沈先生:“随你。”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七德站在那良久,将刀子收起來,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當然知道沈先生有多強,當初在王府裡沈先生曾經說過,就武藝來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輕松把他擊敗,除了那個人之外沈先生不擔心任何人出手,而這個人顯然不是七德自己。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發現屋子裡居然有個活人!
一瞬間七德的毛孔都炸開了,好像大白天見到了鬼一樣。
屋子裡那個人一身黑衣帶着面巾,蹲在那檢查着那幾位老人的屍體,他什麼時候來的七德完全沒有察覺,所以七德确定,若剛才這個人偷襲自己的話,可能他已經死了。
然而這個人沒有偷襲,隻能說明他有着無比強大的自信。
黑衣人站起來似乎也歎息了一聲:“你應該知道這些人不能死。”
“你是誰?”
七德問。
“死人。”
黑衣人的回答透着一股陰氣。
“死人?”
七德握緊了長刀:“我不介意現在把你變成一個死人。”
“你還沒有那個本事,連青松也沒有那個本事。”
黑衣人忽然一動,他動七德也懂,長刀猶如匹練一般劈了出去,刀若雷霆,這一刀已經足夠強,就算是沒有受傷的沈冷想要接住這一刀也不容易,若兩個人死戰的話鹿死誰手尤未可知,事實上,整個大甯之内能輕易接住這一刀的人也不多,沈先生可殺七德,但也沒有那麼輕松,沈冷經常會用等級來判定對手的實力,從一到十,可是随着他見識到的越來越多,對于等級的評定也變得越來越謹慎,毫無疑問,即便是沈冷現在的武力值觀念中能劈出這一刀的七德也可在九以上,因為沈冷覺得自己是十。
啪的一聲。
黑衣人的手掐住了七德的脖子,而七德的刀居然還在半空。
“我說過,你沒有那個本事。”
黑衣人的手微微發力,單臂把七德舉了起來,七德的臉很快就變得發紫,雙腿胡亂蹬踏了幾下,踢在那個黑衣人的兇口上,可黑衣人卻仿若一座大山,七德的膝蓋撞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意義,他紋絲不動。
“弱。”
黑衣人再一發力,七德的臉就變成了青紫色,哪裡還有力氣動。
“問你一件事,若你老老實實說了我便給你一個痛快,若你不說,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他把手臂放下來,手卻沒有離開七德的脖子,七德一口氣緩過來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嗽了幾聲後忽然向後暴退一刀斬向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哼了一聲,依然是那隻手往旁邊一抓,恰到好處的捏住了刀身,手指一發力,咔嚓一聲将長刀折斷,他捏着半截刀子往下一劈......
七德的右臂飛上了半空,血噴灑如霧。
黑衣人随手将半截刀子扔掉一步一步緊逼,臉色慘白的七德不住後退然後轉身就跑,可才跑出去三五步而已,黑衣人自他背後追上,一指點在他的脊椎骨,七德猛地往前撲倒,在地上劇烈的抽搐起來,好像羊癫瘋病人發病了一樣。
黑衣人蹲在七德身邊:“珍妃當年被偷走的孩子,是不是沈冷?”
黑衣人問。
七德還在顫抖着,牙齒都在上下急速的敲擊,他眼神怨恨的看着黑衣人,嘴裡擠出來幾個字:“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你是......”
黑衣人有些無奈,把面巾摘下來給七德看了看自己的臉:“不用你猜了,你又沒有見過。”
七德似乎拼了命的想起來掐死黑衣人,可身子根本就不聽使喚。
“我說過,我有無數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語氣平淡的說道:“而且我不急。”
噗的一聲輕響,七德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黑衣人皺眉:“現在我急了。”
他手掌往下一落,砰地一聲把七德的頭顱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