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太子坐在桌子後邊整個人都陷入陰影之中,不遠處的燭火似乎照不進他的内心,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安靜的好像一尊雕塑,可是跪在對面的高玉樓卻似乎感受到了大海狂瀾一般的氣息。
“殿下,其實真的沒必要把沈冷當回事。”
高玉樓垂着頭說道:“奴婢也曾勸過皇後娘娘,若是把眼光都放在沈冷身上豈不是有些低了?奴婢雖然對當年的事并不熟知,可也有所耳聞,這事,皇後娘娘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去找陛下說明?”
“父皇不會信母後的話。”
高玉樓想了想,也對。
皇帝怎麼可能會信皇後的話。
“殿下若是去說呢?”
“此時沈冷正得寵,而我母後剛剛去世我就去父皇面前說這些事,父皇會說什麼?會說我搬弄是非,還會說我母後屍骨未寒就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不會讓父皇覺得我面目可憎......況且,你以為我去說,父皇就會信?”
太子往前傾了傾身子,臉出現在燭火的光芒之下。
“我也勸過母後,正如你剛才說的,若是把目光都放在沈冷身上真的是有些低了,他不算什麼,以後我繼承大統,殺他不過一言而已,所謂是非因果究竟如何抵不過言出法随,唯有父皇那樣才可言出法随,所以非但我現在不去說沈冷什麼不是之處,以後在父皇面前我也會多說他好話,父皇喜歡聽什麼話我就說什麼。”
太子緩緩吐出一口氣:“以後你知道的事多交代給曹安青。”
一直站在暗影裡的那個中年太監往前垮了一步,俯身:“奴婢以後會多跟高公公學習。”
太子嗯了一聲:“我乏了,休息一會兒,稍後還要去為母後守靈。”
他再次往後靠了靠,于是整個人又沒入了黑暗之中。
東宮内侍總管曹安青走到高玉樓身前,笑了笑,那笑容讓高玉樓這樣擅長假笑的人都看着惡心,正因為他太熟悉這看似真誠卻暗藏殺機的笑,所以他才覺得惡心。
“高公公,咱們出去吧,别擾了太子殿下休息。”
“是是是。”
高玉樓連忙起身:“這就随曹公公出去,以後還請曹公公多多指點。”
東暖閣。
皇帝閉着眼睛看起來很平靜可又怎麼能平靜,韓喚枝雖然隻說了一句話,可那句話很重要,他不願意相信太子是在耍心機,隻是為了保護他母親最後一絲體面而去殺的人,也是為了調查他母親的去世真相而帶走了高玉樓。
韓喚枝一直站在那垂首不語,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再說其他話。
“多派幾個人跟着沈冷。”
皇帝睜開眼睛看向韓喚枝:“你懂朕的意思。”
韓喚枝道:“臣明白。”
皇帝的意思韓喚枝當然清楚,若是這些日子沈冷又出了什麼意外,被什麼人偷襲或是行刺,那麼極大可能就是太子安排的人,而如果太子真的這樣做了,陛下也就真的失望之極。
“你先回去吧。”
皇帝再次閉上眼睛:“朕想歇歇。”
“臣遵旨。”
韓喚枝出門,出保極殿的時候下意識的往後宮那邊看了一眼,他的視線自然不可能穿破層層宮牆,可他真的很想看到珍妃娘娘此時此刻的樣子,更想看到珍妃娘娘此時此刻的内心......皇後已經死了,如今還能确定沈冷身世的隻剩下珍妃一個人。
沈先生不敢确定,哪怕他有十成九的把握他也不敢給出十成十的确定。
沈先生為了沈冷籌謀了那麼多,陛下未必不知道,而陛下知道卻沒有過問的唯一原因就是陛下相信沈冷是他當年被盜走的孩子......如果确定了沈冷不是,韓喚枝都無法想象出來陛下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失望和憤怒。
出了未央宮之後韓喚枝本想回廷尉府,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去了沈冷的将軍府。
皇後出了事,沈冷不方便進宮,本來定下的他要離京的日子怕也要再拖上幾天,畢竟他已經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員,皇後的葬禮必然要參加,如果這個時候他還是按照既定行程離開長安,難免會被人胡亂猜測。
将軍府門外,韓喚枝下車的時候發現側門并沒有關閉,想着那家夥一定是猜到了會有人來,隻不過是猜不到誰先來而已。
韓喚枝想着還是自己沉不住氣,第一個來了。
敲了敲門,裡邊守着的親兵早就看出來是他,連忙請進門,韓喚枝倒也熟路,自己走到客廳那邊,看着那亮堂堂的客廳和那一屋子的人楞了一下。
本以為他是第一個來的,結果是最後一個。
屋子裡,連老院長都在,沈先生也在,甚至最不該在這的葉流雲都在。
韓喚枝苦笑着搖頭,心說自己查了半輩子的結黨營私,結果自己竟然也一頭紮進來這樣有可能會萬劫不複的大坑裡,這個時間段他們湊在一起,若跟别人說隻是為了打麻将,誰會信?
坐下來,依然苦笑。
沈冷也苦笑。
他也沒有想到皇後娘娘出了事,結果大家全都跑到他這裡來了。
“你去做些宵夜。”
沈先生大手一擺:“小蓋子,你去把院門關上吧。”
陳冉心說沈大爺啊,我怎麼就小蓋子了,沈冷好歹還喊的全一些呢,陳沒蓋子好不好,不是小蓋子......
“好嘞。”
陳冉轉身跑了出去。
沈冷心說你們這是要說啥,連我都要支出去......沒奈何,誰讓人家是爹。
他出了門去廚房那邊準備做些宵夜,陳冉關好了門也跟着鑽進廚房,靠近沈冷神秘兮兮的說道:“這幾位大爺都跑到這來了,還是皇後娘娘出事的節骨眼上,我覺得有圖謀。”
沈冷眯着眼睛:“說說看。”
陳冉壓低聲音說道:“你想,皇後娘娘剛剛突然去世,這麼大的事大甯上下都會舉哀,所有的青樓賭場之類的地方都會關門,沈先生打麻将的瘾頭那麼大,怎麼忍得住,一定是不敢在迎新樓裡打怕被人舉報,所以到咱們這打麻将來了。”
沈冷:“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陳冉:“是吧。”
“是你大爺。”
沈冷:“幫我燒火。”
陳冉嘿嘿笑了笑:“我就是看你也眉頭緊鎖的樣子開幾句玩笑,這個時候真打麻将,賴大人在禦史台都護不住你們......冷子,為什麼皇後娘娘出了事,他們都來這了?”
沈冷歎了口氣:“我也很想知道。”
他看向客廳那邊,可哪裡能看得出來什麼。
客廳裡沈先生的視線從廚房那邊收回來,低頭看着手裡冒着熱氣的茶杯:“皇後怎麼出的事姑且不論,現在高玉樓到了太子殿下手裡,我擔心冷子會出事。”
老院長抿了一口茶:“我覺得不會。”
韓喚枝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皇後的心性狹窄,謀小事而失大局,太子殿下的格局沒有那麼小,雖然陛下也擔心,可韓喚枝相信太子殿下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想到這他忽然有想到,現在确定沈冷身世的人怕不隻是珍妃娘娘,也許太子也知道。
“能不能把高玉樓弄出來?”
葉流雲看了韓喚枝一眼:“高玉樓這個人留不得。”
“沒辦法。”
韓喚枝搖頭:“陛下已經允了太子殿下親自過問,高玉樓在東宮,廷尉府也沒辦法把人帶出來。”
葉流雲眼神恍惚了一下,卻沒有繼續說什麼......在剛才那一個瞬間,他想着要不然動用流雲會的力量看看能不能潛入東宮把人偷出來,這個念頭才出現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這是怎麼了?如此膽大妄為的事都敢胡思亂想。
“我們做什麼?”
沈先生問。
老院長眯着眼睛:“長安城裡的話,什麼都不做。”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我想去一趟求立。”
沈先生擡起頭:“盡快去。”
老院長他們幾個又怎麼會不明白沈先生此時此刻突然想去求立的原因......從陛下目前的态度來看,對太子依然深信不疑,将來太子即位也不會有什麼阻礙,可如果太子真的恨沈冷,一旦他即位的話,沈冷必然死無葬身之地,為今之計,唯有安排後路了,最好的後路就是在求立那邊。
那邊有個莊雍。
“我來安排吧。”
葉流雲道:“除了我之外,老院長不合适,韓大人更不合适。”
韓喚枝閉上眼睛:“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老院長點了點頭:“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沈先生道:“既然這樣,就請葉先生幫忙。”
“你打算自己去?”
“帶上林落雨和二本道人。”
沈先生回答:“林落雨對那邊熟悉,我可能會有一陣子不回來,也許會是幾年,長安城的事你們多費心,冷子和茶兒都算是沒心沒肺的,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可着勁兒的對誰好,從無主動去害人的心思......天機票号那邊倒是不擔心,茶兒武藝還在冷子之上,冷子又要離京回水師,其實也不用太擔心,我最擔心的是那兩個娃兒。”
“不會有事。”
韓喚枝閉着眼睛說道:“沈先生别忘了,那不僅僅是你的在乎,也是陛下的在乎。”
沈先生嗯了一聲:“那我明天就出發。”
“我安排人去一趟白山關吧。”
葉流雲看向沈先生:“去見見孟長安。”
“誰去?”
“黑眼。”
“那好。”
沈先生又看了看廚房那邊:“那個傻小子一定也在胡思亂想。”
老院長笑了笑:“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