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安城縣裡有人把一個消息拍賣到了十萬兩,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的話,也許用不了多久整個京畿道的街頭巷尾都是在議論此事,不知道多少人會說一句......錢多燒的。
而對于林落雨的出現沈冷并沒有感到意外,他其實已經想到了林落雨會來,從他到安城那天開始,他甚至有感覺林落雨離自己并不遠。
她在長安城裡,應該也很無聊。
林落雨緩步走進沈冷的包廂,哪裡在乎别人看過來的目光,她坐下來之後看了看桌子上被沈冷和陳冉兩個人吃的風卷殘雲一般的飯菜微微皺眉。
沈冷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忙起來就顧不得吃飯,能吃的時候就多吃些,我知道剛才吃相難看,也顯得一片狼藉,我改......”
林落雨嗯了一聲,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小姑娘:“去知會一聲,加三碗湯。”
她看了看桌子上隻有沈冷和陳冉兩個人的筷子,很自然的把沈冷的筷子拿過來,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裡:“我也還沒吃。”
沈冷:“有些涼了,換些飯菜吧。”
林落雨搖了搖頭:“剛剛花出去十萬兩銀子,哪裡還有錢加新菜,咬着牙說加三碗湯也不知道會後悔多久。”
陳冉:“我錯了......”
林落雨笑道:“你又不知道京畿道内大部分屯倉天機票号要麼直接持有要麼有份額,怪不得你。”
陳冉小心翼翼的問:“林姐姐,我想知道,咱們票号的生意做的到底有多大?”
“沒多大。”
林落雨一邊吃飯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隻是賺錢的基本都做,除了我不喜歡的。”
她看了陳冉一眼後繼續說道:“京畿道的陸運生意都在票号手裡,說是呂厚的,其實呂厚隻是個掌櫃,做主還是天機票号,呂厚也不是什麼京畿道首富,他隻持有兩成的份額。”
她又看向沈冷:“你才是京畿道首富。”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生意我沒插手,是大家的。”
林落雨道:“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其實你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朝廷裡問起來的時候,你說話的底氣就足,你應該明白,裝不知道和真不知道,底氣是不一樣的,當然那是以前,從去年開始逐漸不一樣了,也就不怕你知道了。”
沈冷:“......”
林落雨繼續說道:“陸運生意其實這兩年賺了不少但是沒存下......整個京畿道的屯倉這幾年一共賺了幾十萬兩,我都派人捐到南疆去了,那邊水災嚴重,水災之後瘟疫又冒出來,這幾十萬兩銀子捐過去也是杯水車薪,朝廷要赈災救治瘟疫,累積撥款調款千萬之巨,但天機票号各地的生意都加起來挪用過去的銀子,也有三百萬兩以上。”
“所以呂家的事,我還是會過問,我嚴令京畿道陸運生意留足了運營所需銀兩之後,所有盈利都用于瘟疫救治,可是呂家的人顯然沒打算這麼做。”
她沉默了片刻:“銀子動用的事我也沒有和你打招呼,隻是想着幫你多積德,我知道自己迷信了些,也不該去相信什麼殺生太重或許會有報應之類的話,隻是想着,但凡錢能買來的事,哪怕隻是心安,也可以做一做,你在戰場上殺敵,從你征戰至今直接間接被你所殺的人,有幾十萬了吧。
”
她緩了緩後繼續說道:“你殺敵幾十萬,我就救人幾十萬,幾十萬不夠我就救百萬,百萬不夠就救兩百萬,用天機票号,換你得福報。”
沈冷深吸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知道林落雨為他做了很多很多事,但絕不會主動提及,她隻是安安靜靜的做她覺得該做的事,做她覺得對的事,如果今天不是在這樣的場合,她還是不會說。
“可不管有沒有那麼大的福報,救人總是沒錯的。”
林落雨笑了笑,看了看剛剛送上來的熱湯。
“既然說了,那就趁着機會多跟你說幾句......湖見道,息東道,東蜀道,更遠些的雲海道和南屏道都有瘟疫,我下令商行盡量多的救人。”
她擡起頭:“雲海道和南屏道與湖見道息東道隔着海,海沒有隔絕瘟疫,我以天機票号的力量隔絕瘟疫,海做不到的,我做得到。”
沈冷的手都在發顫,過了一會後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能說了一聲謝謝。
林落雨微微搖頭:“我做這些,不是想跟你要一句謝謝。”
沈冷道:“可這是必須的,你是我姐,我也得謝謝你。”
林落雨嘴角一揚:“花了你的銀子,你還要謝謝我,似乎還不錯。”
“還有一件事也告訴你。”
林落雨道:“往南疆東疆救災物資,陸運,海運,不管是朝廷的調撥還是民間的籌集,送過去的東西,至少有四分之一是天機票号送過去的。”
她沉默片刻後問沈冷:“你知道我現在和你說這些是為什麼嗎?”
沈冷搖頭。
林落雨道:“将來有一天,朝廷裡有人問起來,哪怕是陛下問起來,你與天機票号是什麼關系,你可以大聲的回答,告訴他們天機票号就是你的,他們若再問起來,你身為朝廷官員經營那麼大的生意想幹什麼,你可以大聲的回答......江南赈災,四分之一的物資是天機票号運過去的,瘟疫救治,至少一百多萬人用的是天機票号免費發出去的藥,千萬人受災,八分之一是你救的,别人做生意隻是為了賺錢,你的生意,不隻是生意,若朝廷是國器,天機票号是你的私器,以私器之力,行國器之事,普天之下,唯有天機。”
她看着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一直以來,你在朝廷裡都不敢承認天機票号是你的,一直以來,連陛下都不得不派人調查天機票号,我在做的,就是想讓你将來有一天在說出天機票号是你的那一刻,沒有人能指責你,陛下也不能。”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緩了一下後端起熱湯:“關于生意的事就先和你說這麼多,其實還有很多生意很多事你不知道,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好。”
林落雨語氣平淡的說道:“做一個有錢人很容易,做一個問心無愧的有錢人不容易。”
她笑了笑:“我沒有拖你的後腿,這是我很驕傲的事。”
“對了。”
她看着沈冷說道:“天機票号有兩種生意沒做,一個是青樓一個是賭場。”
她轉頭望外邊看了看:“樓下的人之中是不是有你要找的人?”
沈冷點頭。
林
落雨道:“一會兒我若是能出門,必會有人攔截,那些人就是你在找的人,不過看起來我不太好能出門了,他們沒打算在門外解決。”
陳冉問:“樓下那兩個女人,是不是有一個是咱們的人?”
林落雨搖頭:“那兩個女人都不是咱們的人,而且我可以确定,那兩個女人是一起的,隻不過分開叫價而已。”
陳冉道:“現在抓人吧。”
“現在?”
林落雨朝着一邊努了努嘴:“你抓誰?”
就在這時候,從一樓往上湧的人已經擠滿了樓梯,二樓的其他幾個包廂裡也都出來了人。
“這是個局。”
林落雨道:“如果我猜得沒錯,所謂的消息就是樓下那兩個女人在賣,她想要的不隻是你,還有薛城的人,和風細雨樓裡其實沒什麼不必要的人,凡是來了的都是必要的,一部分是同存會的,一部分是那個女人的,一部分是薛城的。”
沈冷道:“你明知道這樣還過來?”
林落雨嘴角一揚:“你在這呢,我怕什麼?”
陳冉已經抽刀出來站在門口:“我看看他們有多大的膽子。”
林落雨起身:“吃飽了。”
沈冷嗯了一聲,走到門口:“我在前,冉子斷後,姐.....抓着我的衣服。”
林落雨嗯了一聲,過去走到沈冷身後,一隻手抓着沈冷的衣服,嘴角微微揚起來,似乎她覺得這樣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外邊的刀光劍影,不入她眼。
與此同時,和風細雨樓對面。
臉上帶着一張面具的薛城坐在那喝茶,看起來現在他的樣子不像是一個老者,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看不到和風細雨樓裡發生了什麼,可是卻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我們的對手總是這樣做蠢事,我都會後悔給了自己一刀然後假死。”
站在他身邊的兩個男人沒說話,但是嘴角也都帶着笑意,一個是孰湖,一個是刑天。
薛城繼續說道:“他們想用這種辦法把我逼出來,或者把我的人逼出來,真是幼稚的可笑,他們難道就不知道我把他們都引來,就是想找一個機會一網打盡?本來想的是讓刑天動手制造這樣一個機會,既然他們自己送機會給我,我就笑納了。”
他問刑天:“布置好了?”
刑天垂首:“布置好了。”
薛城嗯了一聲:“咱們的朋友都聚集在一塊了,是咱們該送禮的時候了。”
他起身:“做事吧。”
刑天和孰湖兩個人同時俯身:“是!”
薛城下樓,樓下有一輛馬車等着,等他上車之後車夫打馬揚鞭,馬車加速離開。
走到窗口的刑天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和風細雨樓。
大街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異樣的行人有至少三分之一停了下來,他們将背着的包裹摘下來打開,點燃了裡邊火藥包的引信,一個一個的扔到了和風細雨樓那邊。
從四面八方都有人過來,火藥包密密麻麻的扔了過去,有的扔進了一樓有的扔進了二樓窗戶。
然後就是連爆。
炸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