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要分發給全縣百姓的糧種全都從府庫裡搬運出來裝車,一輛一輛大車在縣衙府庫門外的大街上排着,車夫,民勇,廂兵,衙役,所有縣衙官員,睡的亂七八糟,有的靠在車上睡着,有的躺在大街上。
清晨,當百姓們走上大街準備等待分發糧種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這一幕。
那位身穿從二品道丞官服的大人物,坐在縣衙門口,靠在門框上也睡着了。
百姓們站在那,沒有人敢發出聲音,他們怕驚擾了這些值得他們尊敬的人。
一聲雞鳴響起,瘟疫之後,雞鳴聲都少了許多。
薛華衣睜開眼睛看了看,面前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他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上前。
“讓大家久等了。”
百姓們俯身一拜。
“大人們辛苦了。”
張成安跑到薛華衣面前歉然道:“靠在車上就睡着了......”
他看到薛華衣的眼睛裡微微濕潤。
“我不要百姓們被人安排着到大街上夾道歡迎,我更願意看到百姓們真心的覺得我們做事了,他們一句辛苦了,對我來說,比什麼都好聽。”
他伸手把馬鞭拿過來,在半空中甩響。
“派糧!”
百姓們一擁而上,不是哄搶糧種,而是幫忙推車。
薛華衣長長的舒了口氣,在初陽下,他使勁兒伸展了一下雙臂。
“這才是我想看到的大甯。”
他說。
江南道。
一片蘆葦叢裡,幾十個人從中鑽出來往外看了看,官道上不見人影,正是午後,而且這邊的人更喜歡走水路官道上本就人不多。
先出來的人打了個手勢,後面的人陸續出來,他們将臉上的圍巾拉下來,整理了衣服,把兵器用布包好,能拆分的都拆分裝進包裹裡。
“大家記住。”
宇文小策咳嗽了幾聲後說道:“咱們的人應該已經都在常先生的帶領下分批回京畿道了,留在江南道這邊的兄弟們另有大事要做,我安排郭亭照看這邊,現在大家跟我往東走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如不出意外他們已經動手了,以火船襲擊孟長安的官船,船上的人不計自己生死,我們不能忘了他們,大家跟我去那邊看看情況,然後分派人手去犧牲兄弟的家中送一下撫恤,兄弟們的情義,要長存心間。”
說完之後他拍了拍手:“大家都振作一下,這事幹完了之後咱們也要回京畿道了。”
“是!”
幾十個人應了一聲,抖擻精神順着官道往東走。
“沒多遠了。”
宇文小策道:“我安排人在前邊村子裡準備了馬,大概還有幾裡遠,那邊也會給咱們準備飯菜,大家再堅持一下。”
“好嘞!”
“準備妞兒了沒有啊宇文先生,光有飯菜可不夠。”
“妞兒沒有,漢子們有的是,你想要哪個?”
“要漢子幹嘛,要漢子我還不如自己解決呢。”
衆人一陣哄笑。
“雖然沒能殺了沈冷,但大家也不要氣餒,我們本來就不是要去殺沈冷的,隻是順路看看,能殺就殺,不能殺就走。”
宇文小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想要妞兒的話,回京畿道去安城縣,到了那邊我請客。”
“哈哈哈哈!”
衆人大笑起來,其中一個漢子說道:“宇文先生你去不去,你要是去
的話不用你請我們,我們請你啊,我們可以輪流請你。”
“就是,每次都是我們去,先生你又不去,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看先生你不去青樓,是因為你自己喜歡漢子吧。”
宇文小策呸了一聲:“一個個的沒大沒小!”
正說着,前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宇文小策的眉頭立刻就皺了皺,那是馬蹄子踏地的聲音,聽起來人數不還不算少,前邊是官道轉彎,過了那個大彎就是他們要去的村子,看不到人隻能聽到聲音,官道兩側樹擋住了視線。
這會兒再想躲開也來不及了,宇文小策一擺手:“說說笑笑正常走,就說我們剛送貨回來。”
一群人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一群戰馬驟然從轉彎處出現,馬背上清一色是身穿黑色戰甲的大甯戰兵。
宇文小策大聲說道:“一會兒回到村子裡,我把工錢給你們發下去,這批貨送到的很快,雇主開心,所以多給了一些。”
他一邊說着一邊讓開路,馬隊在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宇文小策回頭看了一眼,馬隊已經沖了過去,他松了口氣,心說這地方怎麼會有戰兵的隊伍經過?
忽然間心裡緊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可就在這時候剛剛沖過去的隊伍卻忽然間停了下來,那般急速前沖的情況下驟然停住戰馬,後邊的隊伍還能立刻跟着停下來,沒有一絲混亂,足可見這些騎兵有多強悍。
最前邊那個面容冷峻的騎士撥馬回來,坐在馬背上俯視着宇文小策等人。
“你們是做什麼的?”
他問。
所有人都看着他但沒有人說話,宇文小策連忙上前,點頭哈腰的說道:“這位軍爺,我們都是前邊村子裡的人,剛剛搭夥送了一些貨。”
“他們都不會說話?”
馬背上的冷峻漢子指了指那些人。
宇文小策眼神恍惚了一下。
他笑着說道:“村裡人都沒有什麼見識,這活兒是我攢的,所以軍爺你問,他們自然覺得還是我來回答比較好,村裡的漢子也都木讷老實,軍爺不要見怪。”
可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注意到那馬背上的人視線已經轉移到了他手下人背着的行李上。
“運貨還帶着這麼多行李?”
馬背上的騎士眉頭微微皺起來。
“呼......”
宇文小策歎了口氣:“動手,盡量快一些,不要動靜太大,完事之後也不用回村子裡,騎他們的馬走。”
“是!”
一群人應了一聲,迅速的從包裹裡把兵器取了出來,離着最近的那個漢子來不及解開包着長刀的布,從腰間把匕首抽出來,高高躍起朝着馬背上那個冷峻的男人刺了過去。
宇文小策對他手下這些人的戰力很有自信,這些人是他從隊伍裡挑出來的,每個人的武藝都不俗,而且平日裡都是按照戰兵方式訓練,配合也極默契。
雖然面對的也是戰兵,可是宇文小策覺得大概也就用不了半刻的時間就能解決掉。
所以他的命令是......速戰速決。
跳起來的那個漢子動作剛猛,匕首朝着馬背上那人的脖子刺了過去,可那人好像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依然端坐在馬背上沒有動。
當那把匕首眼看着就要刺進去的時候,那人才側身避開,匕首刺空。
在這一刻,馬背上的冷峻男人伸手一把掐住那半空中人的脖子,五指發力,手腕一轉,那人的腦袋就猛的往旁邊歪了過去,咔嚓一聲
輕響,脖子斷了。
馬背上的人手指松開,屍體砰地一聲墜落在地。
一瞬間,宇文小策的眼睛就驟然睜大。
馬背上的冷峻男人伸手指了指,聲音清冷的說道:“殺一半。”
語氣平靜的不帶一點感情。
他背後的黑甲騎兵動了。
動如雷霆!
幾乎連一息都沒有,騎兵同時将連弩摘下來就是一陣點射,比他們還要早一步拿出兵器的那些人卻比他們顯得慢了,這些騎兵非但動作迅速,而且射術精準到讓人頭皮發麻。
連弩點射之準,讓宇文小策的心髒都開始跳的快了起來。
隻短短片刻,沖過來的那部分人就全都被連弩放翻,每一個人都是脖子中箭,一擊必殺。
靠近的人都被射殺之後,馬背上的騎兵跳下來,一邊走一邊将背後斜挂着的刀抽出來,他們抽刀的方式和尋常戰兵都不一樣,當他們刀抽出來的那一刻,宇文小策的臉色瞬間發白。
“刀兵!”
那不是大甯戰兵慣用的制式橫刀,而是更重更鋒利的環首刀。
“走!”
宇文小策立刻就猜到了那馬背上的冷峻男人是誰,再也沒有了剛才下令動手時候的輕描淡寫,他嘶吼了一聲後迅速的打開包裹想把連弩取出來,可是那些刀兵的動作太快了。
孟長安的親兵,那是什麼戰力?
配合向前,刀刀見血。
原本自信之極的那些人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不管是出手還是配合,都不如刀兵。
如果說刀兵普通士兵每個人都是百煉鋼,孟長安的這些親兵就是百煉鋼之中的百煉鋼,冷,硬,鋒利,無情。
宇文小策的人一下子就慌了,前邊的人被砍翻的速度太快,快到連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後邊的人在宇文小策喊了一聲後立刻掉頭就跑。
可是孟長安說了,殺一半。
另外一半當然要活口。
宇文小策終于把連弩取出來,擡起手剛要瞄準孟長安,眼前恍惚了一下,孟長安已經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個大步就到了他面前不遠處。
啪!
他手裡的連弩被孟長安一刀斬碎。
宇文小策立刻後撤,長劍帶着一聲铮鳴沛然而出,劍勢如一朵花開,綻放之處便是孟長安的咽喉。
可是孟長安似乎還是沒把他的劍當回事,就如同剛剛沒把那個用匕首的人當回事一樣。
劍過來,孟長安的刀出現在他咽喉前邊,當的一聲,劍尖戳在他的戰刀上,一團火星在孟長安臉前爆開,火星後邊,就是那雙平淡無情的眼睛。
宇文小策長劍接連三招,若鳳點頭。
劍光璀璨,可是這三朵劍花中一道烏光穿透過來,直接破開劍勢。
宇文小策身邊的手下沖過來一刀砍向孟長安,宇文小策在這一刻雙腳離地而起在他手下後背上踹了一下,身子向後疾掠出去,他沒有回頭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沖向蘆葦蕩,野獸一樣的速度沖過去,然後一頭紮進河道裡。
孟長安站在那看着他逃走,微微皺眉。
孟長安水性不好。
他回頭看了看,那些動手的家夥,所有活着的都已經被按跪在地上。
而那些被抓的人也一樣看着宇文小策逃走的方向,在那一刻,當他們看到宇文小策一腳踹在自己人身上逃走的時候,信仰破了。
......
......
【孟長安看着你們問了一句:“有月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