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新樓吃過了午飯,沈冷要去他給茶爺開的鋪子接茶爺回家,順便給學府街上的天機錢莊裡送三顆珠子吊墜去,茶爺說林姐姐和高小樣以及顔笑笑三個人的務必送到,姐妹團四個人在長安城時不時就聚聚,倒也開心。
沈冷進了天機錢莊,錢莊的夥計自然不知道這位是真正的東家,但認得他是沈将軍啊,如今學府街上的鋪子不認識沈冷的少,沈冷經常過來給老院長送些吃的,兩個人溜達溜達沒準就溜達到了什麼鋪子裡或是喝茶聊天或是小酌兩杯。
“沈将軍。”
小夥計迎上去,笑呵呵,抱拳俯身:“提前給沈将軍拜年。”
沈冷從袖口裡摸了塊碎銀子出來放在小夥計手裡:“過年好過年好,下次我再來可不許再這麼客氣了,我來三次你都給我提前拜了三次年了......”
進門,看到林落雨正看着他笑。
“茶爺讓我給你們送幾件東西過來。”
沈冷背着他那心愛的小書包坐下來,小夥計很快就泡了茶送到面前。
林落雨抱着一個厚厚的賬本坐在他對面:“來的也正好,跟你說說賬目的事。”
沈冷:“我存在這的銀子已經賺錢了嗎?”
林落雨笑着搖頭:“有些事本不想告訴你,可是昨日去見了沈先生和他聊了聊,先生說早晚也都得告訴你,索性年前就當是個禮物吧。”
她把賬本放在沈冷面前:“這天機票号是你的。”
沈冷喝了口茶:“别想拉我存更多銀子,我能挪動的銀子都存給你們這了。”
林落雨歎了口氣:“真是你的,你這些年給茶兒的銀子,孝敬沈先生的銀子,他們兩個拿了出來,再加上我也投入了一些,才有了現在的天機錢莊,算起來你的錢占了大部分,所以你說了算。”
林落雨自然說了謊。
以沈冷那些錢,就算是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也不是小數目,可根本就不夠開一家錢莊的,差之千裡......開錢莊的銀子大部分都是從原來的揚泰票号轉移過來的,無法估量的巨大财富在揚泰票号被廷尉府查辦之後就歸入地下,現在這筆錢全都轉入了天機票号中,說起來沈冷如今縱然算不得大甯首富,連長安城首富也未必算得上,可真的是很有錢很有錢了。
錢多到這筆數字一旦說出來,沈冷可能會吓得合不攏嘴。
賬面上自然沒有這麼多,因為那筆銀子的巨大開銷用于養人。
至于養了些什麼人,目前還不能讓沈冷知道。
“真的是我的?”
沈冷接過賬目來看了看,然後頭大如鬥:“看不懂看不懂,就算是我的,有你在就行了。”
沈冷笑的像個老狐狸。
“懶吧你。”
林落雨無奈的看了沈冷一眼:“既然你不願意看賬目,那回頭我拿去給茶兒看。”
“也不用給她看。”
沈冷道:“錢莊你說了算......可為什麼前陣子還騙我存進來銀子。”
“哪個騙你了?”
林落雨:“是誰聽說咱們錢莊的利息給的高,自己屁颠屁颠的背着銀子跑過來。”
沈冷正義的回答:“是陳冉!”
林落雨:“......”
她看了看窗外,大街上行人如織,她思緒也萬千。
“還有件事你得知道。”
林落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咱們的錢莊裡廷尉府也有錢進來,對錢莊來說這是好事,畢竟有廷尉府撐着,可也是隐患,萬一陛下知道了可能會有麻煩。”
沈冷:“韓喚枝還有錢的?”
林落雨:“......”
“你記不記得當初廷尉府辦了一個海貨商行?”
“記得啊。”
“有一筆銀子廷尉府沒有入賬。”
林落雨看向沈冷:“是不是覺得奇怪?”
肯定奇怪。
以韓喚枝的性格絕不是貪銀子的人,所以說廷尉府扣下了一筆銀子這确實奇怪,而且這筆銀子還最終存入了天機錢莊,沈冷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
“我去問問。”
沈冷起身離開:“正好也有東西給韓喚枝送去。”
“你直接問他?”
“不然呢?”
沈冷把茶爺給林落雨她們做的禮物放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珍珠家玉佩吊墜,可以戴在脖子上也可以挂在腰間,精緻漂亮。
沈冷當然明白林落雨的意思,韓喚枝要入股這票号林落雨當然攔不住,也沒法攔,那是廷尉府都廷尉,怎麼攔?
可這筆錢放在票号裡就是隐患,真的查出來問題就太大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錢莊是沈冷的還好,不然光是禦史台那邊就能一本一本把他奏的鼻青臉腫,若再知道了韓喚枝入股,那是什麼?
可不是兩個人合夥做買賣那麼簡單,那叫結黨營私。
株連三族。
沈冷這還是第一次走進廷尉府衙門的大門,站在門口的時候他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認識的韓喚枝和那個傳說之中鬼見愁的韓喚枝不是一個人,門外是一個世界,門裡邊又是一個世界,出了廷尉府的大門韓喚枝有人情味,這大門裡邊的韓喚枝,不隻是鬼見愁,閻羅見了也會愁。
韓喚枝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暗。
哪怕是大白天他也喜歡拉上厚重的窗簾,屋子裡面點着燈,他說過開着窗有太陽光照着,很多事他做不出來。
沈冷被引領着到了韓喚枝門外,韓喚枝已經得到了手下人的禀報,所以門開着。
沈冷撩開門簾進屋,視線一下子就暗了下來,雖然燈火很亮,亮不過外面的太陽。
“要緊事?”
韓喚枝看着手裡的卷宗問了一句,沒擡頭。
在他看來沈冷這種性格應該是和廷尉府格格不入,所以沈冷上門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說要緊也要緊。”
沈冷在韓喚枝對面坐下來,覺得這裡真的有點像是陰曹地府。
然而,沈冷卻看到韓喚枝桌子上放着精緻玉瓶,玉瓶裡插着一朵幹花,很漂亮,和整個屋子的氛圍完全不一樣,正因為這一朵幹花在,韓喚枝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人間。
“草原上的花兒。”
沈冷笑起來。
韓喚枝頓時有些不自然。
沈冷取出來兩個吊墜放在桌子上:“賤内親手做的,你們兩口子一人一個。”
韓喚枝撇嘴:“你敢當着茶兒姑娘的面說嗎?”
沈冷:“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要當着她的面說?”
韓喚枝把東西拿起來看了看,嘴角溢出笑容:“好看,也喜慶,寓意更好,萬福長甯......謝謝茶兒姑娘了。”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茶葉呢?”
韓喚枝下意識的把身邊的櫃門關了關。
沈冷:“我被陛下扣了二十年的俸祿,來的時候因為走路太多而磨破了鞋子。”
“和茶葉有什麼關系?”
“我想跟沈先生借點錢買雙新鞋,可大過年的不提些禮物總是會不好開口。”
韓喚枝翻了自己的錢袋出來,取了一兩銀子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買鞋。”
沈冷:“......”
韓喚枝見沈冷沒動:“多了?剩下的不用還我。”
沈冷把銀子揣起來,很自然。
韓喚枝問:“不隻是給我送東西這麼簡單吧?你進門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一下。”
沈冷:“你什麼時候擡頭看我了?”
韓喚枝笑了笑,沒回答。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我今兒才知道林落雨那個票号是我的,也才知道你的廷尉府給票号注了一些銀子,陛下知道這事嗎?”
韓喚枝也沉默了一會兒:“你覺得我需要銀子嗎?”
“你不需要啊。”
“錯了,我需要。”
韓喚枝看着那吊墜像是恍惚了一下:“每年都會有很多人戰死邊疆,兵部也好戶部也好,做的事都足夠多也足夠好,哪怕就是那些因為獨子戍邊而不能回家侍奉的老人,葉流雲也照顧的很好,可是我廷尉府死的人呢?”
他問。
沈冷不知道怎麼回答。
“朝廷補的不少。”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可那是死了的人,朝廷給的銀子是規矩之内的,就那麼多,養不了人二十年,我的人死了,他們的家人我得照顧,這筆銀子不僅僅是從南邊辦案的時候扣留了一部分,其中還有我的俸祿,副都廷尉的俸祿,八位千辦的俸祿,我們湊錢在一處放在錢莊裡經營,換來的錢用于照顧這些需要照顧的人。”
沈冷:“明白了。”
韓喚枝:“可那部分辦案截留的銀子不是我的。”
“啊?”
沈冷不明白了。
“看來林落雨也沒和你說清楚,我交代過她,銀子分成兩筆單獨經營,辦案截留的那一部分,是陛下讓我截留的,而我們湊的那部分,才是我廷尉府的。”
“陛下?”
沈冷怎麼都不明白為什麼。
“陛下也有陛下的不得已,朝廷規定了一個人戰死應該出多少銀子,那是寫進律法的,陛下縱然是陛下也不能輕易更改律法,陛下知道廷尉府的不容易,所以這部分銀子陛下留下來給廷尉府用,而陛下給的銀子又分成了兩筆,一筆七成用于廷尉府撫恤,三成是給你存的。”
沈冷更加的迷茫,也惶恐。
“陛下說,若你遇到難處,就讓我以個人的名義把銀子給你。”
沈冷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韓喚枝打開抽屜取了一個小小的木盒出來遞給沈冷:“給茶兒姑娘的禮物,這些日子忙還沒有來得及送過去,草原上帶來的銀器,不算太值錢的東西,不過她帶着去了草原紅寺,請他們的在世禅僧祝福過。”
沈冷雙手把東西接過來:“這麼貴重。”
韓喚枝笑了笑:“沒事就趕緊走,少惦記我的好茶。”
沈冷起身,走到門口看了韓喚枝一眼:“祝早生貴子。”
韓喚枝:“滾。”
沈冷笑着出門,沒回家,又去了天機票号。
“韓喚枝存放的那銀子是不是分成了兩筆?”
“是。”
“别分了,歸入一筆。”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從我的存銀裡再劃過去三千兩,那是用于廷尉府死難者的撫恤銀。”
林落雨擡頭看了沈冷一眼:“五千吧,我加兩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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