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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被家丢了的人

長甯帝軍 知白 3831 2024-01-31 01:12

  安城縣,縣衙。

  重傷的刑天被澹台草野帶了回來,廷尉府的醫官立刻救治,這個人必然知道很多很多秘密,他還不能死,有大用。

  對于醫官的救治刑天極為抗拒,可是他也抗拒不出什麼花樣來,他的一邊肩膀廢掉了,另外一條胳膊被澹台草野摘了挂鈎,腿被綁着,連下巴都摘了,現在就是先保他命的時候,他想說話都不讓說。

  廷尉府的醫官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來這刀傷有些門道,刀是前後貫穿過去的,可是卻避開了内髒,如果不是對人的身體絕對熟悉,這一刀不可能如此精準。

  “刀子從後背戳進去的,貫穿到了身前,從位置上來推斷沒有髒器受傷。”

  醫官看向方白鏡:“但是這麼重的傷還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方白鏡問:“大概多久?”

  醫官回答:“看副都廷尉大人打算怎麼審訊。”

  方白鏡道:“不打。”

  “現在救治上藥包紮,明天後天會一定會發燒,用藥燒退下去的話大後天就能問,沒退燒的話,趁着他沒死就得抓緊問,如果打的話,輕一點的打得等一個月,重一點的打得等三個月。”

  沈冷站在旁邊聽的都有些愣了:“你們廷尉府治療傷勢都是按照打多狠來治的?”

  方白鏡認真的說道:“畢竟我們廷尉府救人,也是為了救過來後方便打。”

  沈冷點了點頭:“有道理。”

  他轉頭看向那個還在網兜裡的嬌小女人,指了指:“這個可以打。”

  陳冉道:“瞎說,人家還沒有說自己招不招呢就打,好歹得問問人家啊。”

  他湊到紅怒身邊蹲下來,看着網兜裡那張精緻可愛的臉笑呵呵的問:“小姑娘,告訴叔叔,是哪個壞人指使你的啊,你不要怕,隻要你把該說的說出來,叔叔們就不會難為你。”

  “啐!”

  陳冉閃身一躲,起身歎氣:“還是打吧。”

  “我來吧。”

  林落雨走到前邊:“先把人交給我一個時辰,如果我問不出來廷尉府再接手,該怎麼用刑就怎麼用,先讓我試試。”

  她回頭看向顔笑笑:“把人帶到房間裡。”

  顔笑笑應了一聲,她身材高挑,拎着網兜就起來了,坐在網兜裡的紅怒和她相比真的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一樣,坐在網兜裡的樣子瞧着氣鼓鼓的,可是這麼精緻可愛的一張臉,氣鼓鼓的也不吓人。

  “誰家的屁孩子。”

  陳冉被啐了一口,使勁兒瞪了紅怒一眼:“回頭找你們家大人去。”

  紅怒猛的轉頭怒視他,她最讨厭别人說她是個孩子,身高如此又不是她能做主的,雖然人漂亮可是個子那麼矮,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她自己應該也很難過,她也最恨别人提及她的家人。

  “看什麼看!”

  陳冉也瞪着她:“信不信我找個私塾先生來給你留作業!”

  沈冷:“真棒。”

  陳冉:“讓她寫,一天十一個時辰寫也寫不完的那種。”

  紅怒要是此時能出來,說不定撲上去一口咬死陳冉。

  屋子裡,林落雨坐下來緩了一口氣,之前在和風細雨樓裡

  确實有些吓人,沒有料到對方居然這麼直接,居然連火藥包都用上了,他們似乎完全不擔心朝廷會查這種隻有軍方才能有的火器。

  就算是地方上的廂兵都沒有,各衛戰兵都沒有完全配置,現在火藥包主要都送到了四疆邊軍手中,各衛戰兵戍衛地方,用不到這威力巨大的東西。

  所以隻要順着火藥包這條線查,一定能查出來什麼,然而對方顯然沒把這個當回事。

  網被顔笑笑放在桌子上,紅怒盤膝坐在那像是觀音坐前的小童。

  “我知道你不是薛城的人。”

  林落雨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裡,暖暖的感覺從掌心逐漸蔓延到全身上下。

  “你也不是姚美倫的人。”

  紅怒道:“我是誰的人都好,你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聽你随便說幾句什麼就會告訴你們一些什麼,世上哪有那麼多心想事成的事。”

  “其實你說不說都與我無關。”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隻因為你是女人,所以我便想試試,大概,也隻是有一句話想問你......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本就天生弱勢,大部分時間還都在在乎别人,你不想說什麼,是因為你覺得姚美倫值得你在乎,可她在乎你嗎?”

  “可笑。”

  紅怒冷冷的說道:“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來什麼大道理,原來不過是這樣膚淺的手段,想挑撥離間罷了,想讓我記恨姚美倫?好歹我和她熟悉,和你們并不相識,而且還是敵人。”

  “我問你,姚美倫在乎你不在乎你,和想從你這得到什麼消息無關。”

  林落雨看了紅怒一眼:“如果你在乎她,她在乎你,我可以讓你去看她一眼,如果你在乎她她不在乎你,看不看也不必要了,這不是為你決定什麼,而是我決定什麼。”

  “她也被抓了?”

  紅怒臉色一變:“她......怎麼樣?”

  林落雨搖了搖頭:“看來你确實足夠在乎她。”

  “是。”

  紅怒看着林落雨說道:“不知道多久了,男人看到我的時候,眼神裡有譏諷也有邪念,女人看到我的時候,有嘲笑有嫉妒,唯獨她對我關切。”

  “我不管她關心我是不是因為我可以被她利用,這關心是真的。”

  紅怒看着林落雨認真的說道:“既然這關心是真的,我去在乎别的做什麼?”

  林落雨歎了口氣,起身:“放她出來吧,給她準備一些紙錢香燭。”

  紅怒一怔:“你什麼意思?”

  林落雨卻沒有回答,起身朝着門外走了。

  顔笑笑道:“姚美倫死了。”

  紅怒的眼睛驟然睜大。

  一刻之後,縣衙大堂,姚美倫的屍體就放在那,廷尉府的仵作正在驗屍,顔笑笑帶着紅怒走進大堂的時候,紅怒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請你們先出去一下。”

  顔笑笑對仵作等人微微俯身:“許她燒一些紙錢,一會兒她就會被送回長安城廷尉府羁押,以後想燒紙錢也沒有機會了。”

  廷尉府的人随即退出,大堂裡隻剩下她們兩個和一具屍體。

  紅怒的雙手被繩索綁着,她走到屍體前看了看,然後臉色就變了:“白凰?!”

  顔笑笑問:“殺她的人?”

  紅怒點了點頭:“終究是這樣......”

  她蹲下來,雖然手腕被綁着但不影響她燒一些紙錢,一張一張的黃紙放進火盆裡,火焰映紅了她的臉。

  “我小時候生過一場病,奄奄一息,十三歲那年,母親帶着我求醫問藥幾乎用盡了家财,父親薄情,母親想要把宅子賣了繼續給我看病,父親不同意,于是将母親和我趕出了家門。”

  她蹲在那自言自語的說着:“後來我就再也沒有長高,母親和我搬到了幾百裡外的地方,她靠給人漿洗衣服賺錢度日,可是才一年,那些該死的人販子就把我搶了去,朝廷不允許逼良為娼,可是朝廷不許是不許,有些人配不上稱為人,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出來。”

  “我被送進青樓,當夜我在火上燒斷了綁我的繩子逃出來。”

  聽到這句,顔笑笑下意識的看了看紅怒的那兩隻手,兩隻手的手腕處依然有疤痕。

  紅怒繼續說道:“我一個人逃出來,可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路上遇到了你......那時候你騎在白馬上,身邊有幾個人保護你,你看到路邊的我,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哭,我說,我把家丢了。”

  “好一會兒之後,你說,你的家也丢了......然後你帶我回了母親所在的那個小縣城,可是母親因為找我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你陪我在家等了足足十幾天,沒有等回來母親。”

  紅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沒有哭,她不是哭不出來,她隻是覺得,姚美倫死了,也許是最好的一個結局。

  “從那天開始你帶着我,你去學琴棋書畫學如何取悅男人,你讓我和你一起學,你還說我這個模樣會有很多男人喜歡,可我不願意,你問我那你想學什麼,我說學武。”

  她把紙錢放進火盆裡,火光讓她的臉看起來都紅紅的。

  “你說,這個世界上,女人可以有無數種辦法去讓男人殺人,何必自己動手?”

  “我說,我學武不是為殺人,而是為了保護你。”

  紅怒再次深呼吸,也許是被煙氣熏了眼睛,最終還是哭了出來。

  “你笑話我說,你學了那麼多取悅男人的本事,将來會有無數的男人願意保護你,有無數男人拜倒在你裙下,問我能做什麼......于是我努力的去學,我想證明給你看,真心想保護你的,其實隻有我一個,你取悅的那些男人,靠不住。”

  “我證明了我是對的,可你卻死了。”

  紅怒擡起手抹掉眼淚,把最後一沓紙錢放進火盆:“下輩子做男人吧。”

  她說。

  然後起身,看向顔笑笑認真的說道:“我還是什麼都不會告訴你們的,但我謝謝你們給了我這些紙錢。”

  她俯身一拜。

  她直起腰,轉身:“現在可以把我交給廷尉府了......不過,有一句話請你們記住,你們要查的人其實沒做錯什麼,我與姚美倫親近,可不得不說,許多事是姚美倫要去做的而不是你們要查的那個人。”

  “他是誰?”

  顔笑笑立刻問了一句。

  “他是一個......”

  紅怒回頭看向顔笑笑,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回答:“也丢了家的人,或許......是被家丢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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