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的隊伍到清霸郡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之後,這已經是趕得很急了,如果正常走的話大概要走半個月的時間,隊伍人數越多行進的速度就越慢,一千多人的隊伍和幾十個人輕裝簡行自然不一樣。
所以道清霸郡的時候,洛文曲的屍體都已經有些變形,哪怕是清霸郡這邊官府和方白鏡等人用最好的方法保存屍體,這個天氣要想讓屍體一點變化都沒有也不容易。
韓喚枝到了之後先去看了看屍體,然後單獨把方白鏡叫到一邊,說是詢問案情。
都廷尉大人和副都廷尉大人兩個人說事,沒有允許的話誰也不能随意靠近。
“辛苦你了。”
韓喚枝看着方白鏡道:“也難為你了。”
方白鏡俯身道:“确實是有些難......”
多餘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事實上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如此的艱難過,如此的恐懼過,殺人之後的日子更為難熬,每一天每一夜都煎熬。
“你現在回長安城吧。”
韓喚枝道:“我會跟他們交代,說你另有案子要去處理。”
“屬下不應該這麼快走,屬下走的話也要等到過幾天。”
方白鏡道:“不合規矩,不合慣例。”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隻是擔心你壓力太大。”
方白鏡道:“大人你來了,屬下身上的壓力就小的多了。”
韓寒之拍了拍他肩膀:“一會兒你就跟在我身後,我會向那些地方官員詢問案情,你隻需跟着就好。”
方白鏡道:“是.....”
韓喚枝轉身朝着屍體那邊過去,那些地方官員一個個戰戰兢兢的站在那等着韓喚枝,他們這些地方官員連廷尉府的人都少見,更何況是傳聞中的鬼見愁都廷尉。
每個人在那一刻甚至都錯覺自己就是罪犯,韓大人一句話就能把他們都關起來,而且還必将遭受非人的折磨。
沒有一個人敢與韓喚枝對視,似乎看一眼就會暴露自己才是兇手的真相,誰也說不好這是什麼心态,反正都覺得自己眼神可能背叛自己,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會背叛自己。
與此同時,遼北道。
運糧的隊伍一路往北走,水師的運糧船隊都是大船,原本大運河是從南平江往南一路到湖見道,十幾年前開始,陛下為了籌備北征,開始擴建大運河。
大運河的河道往北筆直通行,一路能到瀚海城,附近的幾條大河成為了大運河的水量保證。
李長澤坐在大船上睡着了,已經快初夏,靠坐在甲闆上曬着太陽,這種感覺美妙的讓人不想浪費一絲時間,就想睡覺。
唯有睡覺,才是對午後暖陽的不辜負。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中年人靠近李長澤,挨着他坐下來,沒有立刻說話,李長澤睜開眼睛看了看,也沒有說話,這個人的洛東賦安排給他的護衛,也是當年被選中的那六個孩子之一,他叫洛運河。
此時人在運河上,他的名字還叫運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會有這樣一趟出行。
“你想說什麼嗎?”
許久之後,李長澤劍洛運
河不開口,于是他開口先問了一句。
“我想知道.....做皇子,好嗎?”
洛運河問出來這句話後臉色就變得惶恐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鬼使神差的過來,為什麼會按捺不住的問出這句話,問過了就後悔,可是又隐隐約約的滿是期待。
“自然是好的啊,不然為什麼那麼多人羨慕。”
李長澤睜開眼睛,看了洛運河一眼,他從洛運河的眼睛裡也看到了羨慕。
“你想做皇子嗎?”
“曾經很想。”
洛運河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那是二十幾歲的時候,東主終于告訴了我們真相,他說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殿下你而存在,我們的生命,就是為了殿下而活,他還說如果有一天殿下需要我們了,我們就成為殿下的替身。”
“可是那時候,話已經不是對我們所有人說的了,而是對洛文曲和洛星辰說的,洛文曲有九分像殿下,洛星辰有七分,而我們其他人都沒有機會了。”
洛運河低着頭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又看了看李長澤的手,哪怕李長澤這幾年來一直都在外邊,也會去幹一些活兒,但是兩個人的手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現在我是這樣的。”
洛運河自嘲的笑了笑。
李長澤忽然覺得有些同病相憐,于是往洛運河跟前湊了湊,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坐着。
“皇子沒有你想象之中那麼好,尤其是我這樣的皇子,我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為太子,但沒有注定成為皇帝,所以我得拼争,而拼争就會帶來很多傷害。”
李長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口裡的憋悶全都吐出去,可是卻一絲都沒有吐出。
他看了洛運河一眼後繼續說道:“其實你們幾個不能再做我的替身了也挺好,不會那麼危險。”
“會有危險嗎?”
洛運河問。
“會有的吧。”
李長澤道:“最起碼,你比洛文曲要安全。”
洛運河想了想,似乎這也有些道理,可是準備了那麼多年,訓練了那麼多年,一夜之間,那些準備都化為烏有,被選中的時候他沒有權利自己做決定,被淘汰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權利自己做決定。
李長澤道:“你們都很辛苦,等我大事成了之後,我會重用你們的,到時候會空缺出來很多職位,比如大内侍衛指揮使,比如廷尉府都廷尉,這些職位都必須是我親近的相信的人才能去擔當,你就是其中之一。”
聽到這句話,洛運河的眼睛裡都冒出來一種光彩,像是重新找到了活下來的希望,也重新找到了振作起來的目标。
“多謝殿下。”
“你小點聲。”
李長澤道:“你放心吧,你以後會很光明,無比的光明,而且你們的路也不是都斷絕了,你們每個人都學會極精巧的易容術,你差不多和我有四五分相似,隻要易容,你又學過很多關于我的事,言談舉止之類的事,所以你以後可能會成為我最重要的替身之一。”
“多謝殿下!”
洛運河被李長澤說的心中重新升起了一團火,燒的越來越旺盛。
他們兩個本來就長得有些相似,李長澤稍稍易容之後,用的身份就是洛運河的親哥哥,所以兩個人坐在一起聊天也不會有人懷疑。
就這樣乘坐着大船一路往北,一個月的時間就到了瀚海城,到了瀚海城後就沒有大河出關,隻能換走陸路,不過大甯新修的官道一直通往珞珈湖,大路修的極為寬闊平坦,也好走。
這一路上李長澤很喜歡和洛運河這樣的人聊天,和洛運河聊天讓他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以往那樣。
出瀚海城後大概又走了一個月,李長澤就安排人悄悄離開了隊伍,這些人将想辦法趕去黑武人那邊,争取能見到元輔機。
長安城。
距離太子李長澤被殺的案子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案子的真兇到現在也沒有查出來,廷尉府暫時得出的結論是兇手有可能是那些廂兵之一。
因為當時沒有别人,船上隻有李長澤那幾個廂兵,更巧合的是,被殺的那幾個廂兵屍體順流而下,當人們在水裡撈李長澤屍體的時候,那些廂兵的屍體也漂浮到這。
廷尉府上報給皇帝的奏折中寫到.......李長澤落水的時候應該就已經負傷,他一人殺了四五個廂兵,受傷駕船想回到工地那邊,可是傷勢過重沒能堅持的住。
這樣的調查結果自然不會讓人信服。
然而沒有人提出質疑,連禦史台的人大人們都變得沉默起來,沒有一個人因為這件事而上書陛下,他們連人都不罵了,好像一下子就全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肆茅齋。
皇帝看了一眼剛剛回來的韓喚枝,韓喚枝低着頭皇帝發話。
許久之後,皇帝問:“可是驗明了正身?”
“驗過了,可是......從嚴謹上來說,有可能不是真的。”
韓喚枝的回答也很嚴謹。
“說說。”
皇帝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說。”
韓喚枝垂首謝恩,然後欠着屁股坐下來說道:“第一,雖然陛下安排宮裡人跟臣一路去查驗,但是這些人對他也不熟悉,熟悉的那批人......都不在長安了。”
“就算是曾經東宮裡的人,也不會對他的身體熟知......”
“嗯......”
皇帝點了點頭,這些話讓他有些難受。
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兒子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足以證明那就是他兒子。
這種傷感一冒出來,整個人都變得很難受。
“不過,臣還在等一個人的消息。”
韓喚枝道:“如果這個人的消息确定了,那麼應該就能确定身份了。”
“誰?”
皇帝問。
“一個女人,叫餘夢蝶,是李長澤的女人,原本住在涞水縣,臣當時離開長安就派人去接她了,她趕到清霸郡也見到了屍體,但當時就昏了過去,之後她又仔細看過,她說那就是李長澤......但是臣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些許不對勁,所以這個人現在還在廷尉府裡審問。”
皇帝沉默片刻後吩咐了一聲:“帶她進宮,朕親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