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故事一天就會結束,有些人的故事要一輩子那麼久。
長安城裡那一對男女的事沈冷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他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勤奮刻苦好學還有毅力堅持更具備天賦以及一切優良品質的年輕人,不是神,最主要的是皮膚被海邊的太陽稍稍曬黑了些之後他覺得自己更帥了,然而在這個時代,大部分懵懂女孩的對于男人的帥理解為塗脂抹粉唇紅齒白娘娘腔。
所以他覺得茶爺真是有眼光。
他為茶爺做了一個藤椅,發現這客棧的陽台不适合放這把藤椅,于是出去轉了一圈。
牙城的地勢很高,靠海的一側城牆下邊是有至少二三十米的石壁,雖然凸凹不齊可要想徒手攀爬上來也很難,所以這地方要想攻打下來隻能順着大路進攻正門,即便如此每每求立人進攻越人都會棄城逃跑等到求立人走了再狼狽回來,可見有多孱弱。
沈冷覺得自己這把藤椅做的很完美,客棧那又小又老舊而且稍顯髒了些的陽台對不起這把椅子,他是這麼對茶爺說的,可實際上他是覺得那陽台對不起躺在上面吹海風曬太陽的茶爺,茶爺那麼美。
于是他在城南地勢高的地方看中了一個宅子,原來這牙城縣縣丞的宅子,牙城算是修建在雙駝山延伸出來的山坡上,城内也是高低不平,這宅子比城牆要高不少,後邊就是一片綠木成蔭可美可美了,最主要的是這宅子正房外邊修了一個特别大的露台,把藤椅放在這露台上能看到城外海景。
他找到還沒有離開牙城的平越道道丞白歸南提出想把這個宅子買下來,特别認真的解釋說真的隻是因為自己的藤椅做的太漂亮,和那客棧不搭。
白歸南笑着搖頭,想批了一道公文給他,讓他直接住進去,沈冷卻隻是不肯,最終商量下來是租住,沈冷這才離開。
想着茶爺能夠躺在這藤椅上在那美美的大露台上看夕陽西下,沈冷心裡也美滋滋。
酉字營戰兵将軍葉景天來找白歸南,白歸南将此事說了一下,葉景天随即微微皺眉,覺得沈冷不該來找白歸南,還不如自己直接住進去,誰敢說三道四?
“我沒見過這麼謹慎的年輕人。”
白歸南看了一眼葉景天的臉色,随即略微發苦的笑了笑:“葉将軍雖然不說,也沒表現出來,可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是白家的人,安陽郡乙子營戰兵将軍白尚年也是白家的人,所以我知道不管是道府大人還是将軍對我的态度都差不多,說的淺白直接,兩位覺得我不是自己人。”
葉景天沒想到白歸南會說出來這些話,頓時有些尴尬起來。
白歸南歎了口氣:“昨夜的酒喝的有些多了,就由着我胡言亂語幾句,我對自己的未來看不清楚,這道丞還能做多久尤未可知,人生有多少得意便有多少不得意,我也看的透徹了,陛下旨意沒下來之前我就本本分分的做着,終究不會辱沒了陛下的信任。”
他停頓了一會兒後說道:“所以我才會說沈冷謹慎,他完全可以直接住進去誰敢說他?便是我知道了,也不便多說什麼,他為什麼來找我?是因為他擔心以後因為這一座小宅子的事被人揪着不放,而他又想讓那個叫茶兒的姑娘住的好一些,所以隻能是我,因為我,不是自己人。”
葉景天更尴尬起來。
“房子是租下來的,我将來總不能誣告他。”
白歸南為葉景天倒了一杯茶:“将軍是要來與我道别的?”
在合适的時候不讓這尴尬繼續下去,本就是他擅長的事。
葉景天點了點頭:“酉字營要往北回撤三百裡,得到消息說有越人餘孽趁着海邊不安甯起兵作亂,規模已有數千,我得帶兵回去,大人還要處置牙城遠水兩縣諸事,怕是還要再停留一些日子。”
白歸南真誠的笑了笑:“謝謝将軍還能來和我道個别。”
葉景天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不公平的事,便如白歸南,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若沒有安陽郡那碼子事将來做一地道府自然不成問題,可有了那事,怕是前程暗淡,可他又不能直說。
私下裡他和葉開泰也談過白歸南,都覺得不像是皇後那邊的人,可不像歸不像,誰敢肯定,就算敢肯定,做主的也不是他們而是陛下。
“真羨慕沈冷。”
白歸南忽然感慨了一句:“年輕人,總是覺得到處都是美好。”
葉景天剛要說話,外面有人快步跑進來:“道丞大人,将軍大人,出事了!”
兩個人同時站起來,互相看了一眼。
牙城縣衙。
一衆大員臉色都有些難看,而且憤怒。
“原來這天下真的有眼界如此狹小之輩。”
“不是狹小,是他們覺得大甯太遠了。”
葉開泰臉色陰沉的說道:“南理國還在求立南邊,且是個人口不過百萬的小國而已,被求立人一直壓着,他們自然更怕求立,他們是看不到大甯的大,隻看到了求立人的狠。”
不久之前,兩個廷尉府廷尉傷痕累累的到了牙城,他們兩個奉旨保護使臣前往南理國,初到的時候南理國皇帝還極尊敬,表現的很謙卑,可是沒多久求立人就來了,将大甯的使臣當衆斬首,人頭就挂在南理國都城小坯城的城門口,對随行人員百般侮辱,隻有這兩個負責暗中保護的廷尉殺出重圍,一路上又被追殺,好不容易才回來,若非是莊雍之前把求立人北海水師打殘了,他們兩個也過不來,買通了一條商船藏身,千難萬險的才到了這,如今還在驿站裡救治。
“出使南理的是吏部一個六品官員叫高職,已經被殺,他随行人員應該還沒死,每日被求立人折磨,求立人這麼做就是給南理人看的,告訴他們若和我大甯有來往就是這般下場,也是為了羞辱我大甯......”
莊雍看向葉開泰:“是不是應該派人去。”
葉開泰臉色一變:“要去南理,就要繞過求立,至少要走一個月的時間,若是不繞過求立直穿過去,别說想把人救回來,你派去的人也兇多吉少,你派多少人?少了無濟于事,多了根本不可能避開求立人的眼線。”
葉景天也搖頭:“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先立刻寫奏折千裡加急送去長安,看看陛下的态度。”
“那是甯人。”
站在一側的沈冷往前邁了一步,這地方他軍職最低,本不該他說話,可他還是沒忍住。
“如果甯人在大甯之外受了欺負,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那麼百姓便會失望。”
“百姓未必會知道這件事。”
“自欺欺人?”
“沈冷你過分了!”
“卑職知錯,可卑職願意帶人去南理國帶回我們的人。”
“你怎麼去?你過的去求立嗎!”
葉開泰聲色俱厲,他很喜歡沈冷,但此時此刻的沈冷太沒有規矩了,說的輕描淡寫,為了那些被困的人就有可能搭進去更多的人,這樣做也許根本不值得。
“我們得讓大甯的人一直都驕傲着啊。”
沈冷看向葉開泰:“卑職請帶百人前往南理。”
“百人?”
白歸南看着沈冷認真的說道:“沈将軍,你應該知道,百人此去非但救不回來咱們的人,可能還會都死在異國他鄉。”
“我想過。”
沈冷擡起頭:“可那是大甯軍人的職責。”
這次前往南理國,為了表示大甯和南理互通的誠意,使團除了有禮部官員之外還有帶着一些商人,本是打算直接在南理國購買一批商品回來,這樣就能迅速将兩國關系拉近,然而沒想到的是南理人居然偷偷通知了求立人,如今被關押着的可能已經沒有大甯朝廷的官員,隻剩下那些商人了。
這也是為什麼葉開泰他們不願意派兵去的原因之一,第一距離太遠興師動衆實在有些不便,若是被求立人尋機海戰,對海域不熟且失去了後勤補給的情況下,水師全軍覆沒的可能有多大?
第二,那幾個人都隻是商人。
“去。”
莊雍忽然站起來:“此事是我水師的事,諸位大人就不要再阻止了,我會立刻寫奏折送去長安,但若是等着消息一來一回便也是月餘,同樣是一個月的時間,為什麼不去試試?那是甯人,商人也好,官員也罷,都是甯人,甯人被困在外還是為國出使,軍人,就是要把他們帶回來。”
葉開泰皺眉:“老莊,你别沖動。”
“道府大人,你知道我很少沖動。”
大甯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朝臣們看着百姓們也看着,大甯的軍隊戰則必勝就是甯人驕傲的來源,若将那些被困的人救出來,這就是揚大甯國威!
莊雍看着葉開泰,葉開泰懂了,可還是覺得太勉強。
“這事,你們水師自己做怕是不好辦。”
白歸南沉思了一會兒:“廷尉府更擅長。”
“讓古樂過來幫我。”
沈冷道:“我精選八十名水師戰兵,再從廷尉府調二十廷尉給我,請旨的奏折送到長安再從長安回來最快也要二十幾天,二十幾天,若是我們足夠快的話也能回來了。”
沈冷抱拳:“請諸位大人準許。”
葉開泰深思了好一會兒,點頭:“可以去,但不能是你去。”
“為什麼?”
沈冷不理解,沒有人比他更合适。
“沒有為什麼。”
葉開泰看向莊雍:“你知道的。”
莊雍沉默,然後搖頭:“我隻是水師提督,作戰之事,衡量利弊,選擇最合适的人是我的本職,沈冷最合适。”
葉開泰聲音開始發寒:“你知道後果的。”
莊雍:“知道。”
葉開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