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野走的時候和廷尉府的人約定好,如果他沒有出事,次日夜裡子時會在城牆上點燃廷尉府特有的信号煙花,遵守聶野的吩咐,廷尉知道聶野被吊籃吊上了平光城的城牆之後才回去禀告沈冷孟長安他們。
沈冷知道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看了看陳冉,陳冉站在那低着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從這一刻起,時間變得慢了下來,每一息都是煎熬。
第二天,平光城中。
韓元衍府邸。
韓元衍一臉擔憂的看着聶野道:“我妻子的侄兒是禁軍将軍之一,倒是有權利調動兵馬,可是聶大人你也知道,禁軍四将軍,光是他一個人也未見得有能力确保城門打開後不會出事,而且,我與我侄兒元昌昊說過此事之後他并沒有答應,而是說今夜過來與你見過再說。
“今夜?”
聶野沉默片刻:“今夜子時便是我與城外大軍約定好的時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内心搖擺不定,不想死又害怕渤海王,所以便将決定推給元昌昊來做,這是一個人懦弱的表現,不過我不怪你。”
他笑了笑:“隻是覺得你足夠愚蠢,将自己一家人的生死交給别人來掌控,還祈求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韓大人,我就在這等着那位元昌昊元将軍來,今夜子時城門不開,城外沈将軍必然會有些生氣,到時候強攻平光城,我甯軍損失必然很大,可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平光城擋不住我大甯的雄兵,你是不是以為城外的大軍就是這次攻打你們渤海國的全部軍隊?”
他停頓了一下:“如果你這麼想的話那就真的是幼稚了,孟長安将軍從北方殺到平光城外,帶着的不過是先鋒軍而已,不出一天,我大甯東疆大将軍裴亭山所率精銳之師就會趕到,大甯已經把你們渤海打成這樣了,隻剩下平光一座孤城,會就這麼放棄?”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舒服了些,然後緩緩的閉上眼睛。
“平光城破城之日,因為大軍損失不小,沈将軍一怒一下先殺誰你自己很清楚。”
韓元衍臉色變幻不停,下意識的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妻子,他妻子朝着他微微點頭。
渤海王任人唯親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韓元衍的妻子和渤海王妻子的親姐姐,她家中姐妹五人,渤海王的妻子最小,剩下四人也皆是顯貴之妻。
元昌昊是禁軍四大将軍之一,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元家的人曾經也是四大将軍之一,隻是後來因為觸怒了渤海王被殺。
韓元衍劍妻子對自己點頭,于是連忙出了客廳,不多時外面一陣陣兵甲之聲,大隊的禁軍士兵從韓府門外湧了進來,很快就把院子裡擠了個水洩不通,無數弓箭已經端起來瞄準了客廳裡的聶野,所有的房門窗戶都開着,羽箭隻要放出去,縱然聶野武藝超絕也必然會被亂箭射死。
院子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弓箭手後邊就是手持彎刀的近戰步兵。
聶野往外看了一眼,視線往房頂上瞄了瞄,然後嘴角微微一勾。
禁軍将軍元昌昊身穿鐵甲手提彎刀帶着一群親兵從外邊大步進來,進門之後站在客廳裡直視着聶野,而聶野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沒有起來,非但沒有起來,還伸手拿過來茶杯抿了一口,順便還用輕擡的眉角鄙視了一下這渤海國的茶葉不好喝。
“你站起來!”
元昌昊一聲暴喝。
手下親兵彎刀出鞘指向聶野。
聶野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元昌昊後淡淡的說道:“沒必要大呼小叫,我項上人頭在這裡擺着,你若要殺隻管來取就是。”
元昌昊心裡一怔,雖然沒有怎麼表現出來,可卻還是遲疑了一下。
直接殺?
直接殺不是他今天要做的事。
“罷了。”
聶野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道:“似乎你也沒有那個膽子,哪怕我是你的敵人也沒勇氣直接殺了我拎着我的人頭去渤海王面前請功,我在韓大人家裡舒舒服服的住了一夜,喝了茶吃了飯還聊了一會兒,你們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置我對不對?我幫你。”
他過去伸手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渤海國士兵的手腕,那士兵楞了一下,臉色明顯有些害怕。
那士兵吼了一聲,卻掙脫不開,聶野的手指稍微一發力那士兵的手腕好像被捏碎了似的那麼疼,手裡彎刀掉了下去,聶野松開他的手腕手往下一沉将彎刀接住,那些渤海國的士兵全都往後退了一步,連元昌昊的臉色也變得微微發白。
“你要幹什麼?”
“成全你。”
聶野輕蔑的看着元昌昊:“你來,不過是想試探我而已,你沒有膽子直接殺了我,韓元衍已經把我帶進來了,你們無論如何都不好在渤海王面前解釋,據我說知,渤海王雖然任人唯親可不是個念及親情的人,若他懷疑韓元衍與我大甯有所聯系,我倒是替你們擔憂,所以你們猶豫不決,想向我大甯投誠還又害怕渤海王,想直接殺了我又怕我大甯戰兵攻破平光城之後的報複。”
聶野的手一轉,刀鋒對準自己的心口:“我幫你們做決定,你們不敢殺我,我自己來,你們都得死啊,所以還是得死在我大甯戰兵的刀下好,我死之後,大軍必然屠城,我先去等着你們了。”
他的手緩緩往回壓,刀尖刺入他的衣服之中,眼看着衣服就被血染紅了一片,而那刀子還在緩緩的往裡刺,元昌昊臉色大變,握刀的手都在發抖,他看着聶野,卻在聶野臉上看不到一絲恐懼也看不到一絲遲疑,那是一張無比決絕的臉,眼神裡的寒意讓他害怕。
“停!”
元昌昊一個箭步沖過去握着刀柄不讓聶野繼續往回刺。
“雖然你承諾了撐破之後我們可以安全,但我如何信你?”
“大甯從不反悔,也從不會推翻諾言。”
聶野淡淡的說道:“隻有兩面三刀的人才會對自己的承諾有多懷疑,另外再告訴你一句話,大甯從不談判......我們給出的條件不會改變,你答應就答應,你不答應就戰場上見,這是大甯曆來的态度。”
他的手一震,元昌昊握刀的手就被震開。
“我手裡的刀誰也左右不了。”
聶野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死之後,我的鬼魂将在這裡飄蕩,等着大軍入城之後的屠戮,我将看到那一幕,等着你們在地獄見。”
“有話好好說。”
元昌昊嗓音發顫的說道:“其實我們也隻是需要一個認真的承諾,一個絕對不會有意外的承諾,我和手下數千禁軍的生死全都在你手裡,我如何能不小心?”
聶野将刀子放下來,随手丢在一邊:“信我的話今夜子時将城門打開,所有人以白布綁在右臂,這是我與大甯軍隊約好的,進城之後,所有胳膊上纏着白布的人全都不殺。”
“我......”
元昌昊看向他姑母而非韓元衍,韓元衍的妻子沉吟片刻後走到聶野面前:“我們可以答應你,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要留在我家中,我有兩個兒子,三個孫兒孫女,上上下下府裡二十幾口人,我需要大人你一直留在這,有你在,甯軍入城之後才不會殺入我家中。”
聶野皺眉,沉思。
“請大人給我一個答複。”
韓元衍的夫人看着聶野的眼睛。
“好。”
聶野點了點頭:“去取一塊白布來。”
韓元衍連忙吩咐人取了一塊白布,聶野用自己兇口的血在白布上畫了一個廷尉府的标徽:“城破之後我就站在你家院子裡,你讓人将這布挂在門口,大甯的戰兵看到這标徽自然不會來襲擾,甯人不管說什麼都不會出爾反爾,我說你一家無事,你就一家無事。”
當夜子時才到,城牆上升起一團煙花。
不大,卻那麼好看,像是血液飄起來在藍天白雲之下的盛放。
元昌昊帶着他所部數千禁軍打開了城門,早就等在城外的沈冷看到信号之後就開始率軍向前疾沖,城門打開,右臂上纏着白布的渤海國禁軍紛紛避讓,甯軍好像灌進了城裡的潮水一樣迅速的蔓延所有街道。
沈冷看了一眼孟長安:“你帶兵攻皇城。”
孟長安點了點頭,率軍直入。
沈冷帶着陳冉尋到打開城門的渤海國将軍,那人正是元昌昊。
“我們的人在哪兒?”
沈冷問。
元昌昊不敢直視沈冷的眼睛,低着頭回答:“在韓元衍家裡,人沒事,人真的沒事。”
沈冷點了點頭:“跟我過去接人。”
陳冉帶着隊伍跟在沈冷身後,這個夜裡,身穿黑色戰甲的甯軍迅速的将平光城籠罩,比黑夜籠罩的還要徹底,孟長安和闫開松帶着大軍進攻各府衙,圍住皇城,沈冷則帶着親兵營直奔韓元衍家裡。
陳冉走到門口,大門開着,他看到那個家夥兇口纏着繃帶,筆直的站在院子正中,當聶野看到陳冉的那一刻就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陳冉沖進去,上上下下看了看聶野,然後松了口氣。
“媽的,吓死我了,我以為去不成小淮河了呢。”
聶野哈哈大笑。
......
......
【今天有事着急出門沒來得及修改,我回來之後會修這一章,祝大家周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