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名字裡也有個顔字。”
顔笑笑終于難得一見的笑了笑:“或許我們有緣分。”
茶爺嗯了一聲:“你長的這麼好看,你說的都對。”
兩個本陌生的姑娘在這胭脂鋪子裡相識,但也不算是朋友,沈茶顔和沈冷是一樣的人,朋友兩個字才不會輕易出口,和世上一部分見了一次面便說從今日起你我便是朋友的人,大大相反。
而若是沈冷沈茶顔這樣的人認定了一個人可以做朋友,那是一輩子的事。
在茶爺的幫助下,顔笑笑七八年來第一次給自己買了一些胭脂水粉,可她更開心的是茶爺說你這樣漂亮的臉,其實根本不用買什麼胭脂水粉,都是多餘的。
然而她還是買了,因為這胭脂鋪子是茶爺的。
“你打算住幾日?”
“還不知道,你可知道哪裡有比較幹淨的客棧?”
“知道。”
茶爺:“我帶你去。”
兩人從鋪子裡出來往外走,見前邊有些喧鬧,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于是便靠近過去瞧瞧。
然後茶爺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沈冷,眉眼之間的笑意愛意一瞬間就蔓延出來,顔笑笑看着茶爺那張如此幸福的臉,忽然間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又變得遠了起來。
喧鬧之處是一家車馬行,長安城中有很多車馬行,長安城太大,城西的人若走路去城東的話,怕是要走上一兩個時辰,車馬行的生意也廣泛,送人送貨都接,不但是在城内可租馬車走,便是去遠的地方也可租馬車,價格一目了然,每一家車馬行都要在順天府衙門備案,每個車夫,每一輛馬車,甚至每一匹拉車的馬都有編号,馬身上有烙印,所以倒也不用擔心會被車馬行欺客。
臨近過年,租馬車出遠門走親戚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所以幾乎每一家車馬行都要排隊。
這喧鬧,就是因為排隊。
顔笑笑想着,原來甯人也不過如此,還不是一樣的争搶,說什麼甯人驕傲,說什麼更加文明,不過是甯人自吹自擂的東西罷了。
然而走到近處仔細看才明白發生了什麼,臉瞬間就有些發紅。
原來甯人,真的不一樣。
車馬行外有三四個老兵在排隊,本排在隊伍末尾,可是在前邊排隊的那大娘見身後來了幾個老兵,立刻就讓出自己的位置,那幾個老兵隻是不肯,堅持按照順序排,此時前邊排着的人也都聽到了,紛紛讓開,一群人喊着讓那幾個老兵到前邊去。
“我們沒什麼要緊事,隻是要出城去看看當年一起出征過的同袍家人,不急的,就這樣排着就好。”
“是的是的,大家也都是排了很久了,不必讓給我們,這麼冷的天氣,前邊的人已經排了很久。”
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哼了一聲,瞧着就像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然而卻是個蠻橫講理的:“我說不行就不行,趕緊麻利兒的給我到前邊來,幾個大老爺們兒墨迹個什麼勁,趕緊的啊,你們再不到前邊去,我可就要罵人了。”
其中有個應該是随爹娘要去走親戚的小男孩,也就五六歲樣子,白白淨淨的極可愛,有些不解的問他爹:“爹,為什麼我們排在前邊的要給排在後邊的讓?爹不是說過,凡事都要講道理,排隊就要按順序的嗎?”
“孩子,他們不一樣。”
小男孩的爹蹲下來,扶着小男孩的肩膀說道:“在我們大甯外邊有很多壞人,就是這些叔伯們用自己的命在擋着這些壞人,當壞人想來欺負大甯欺負咱們的時候,他們是沖在最前邊的人,我們每一個人現在安安穩穩的日子,都是因為他們的保護才有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就是,讓給軍人,是對的,對嗎?”
“是。”
小男孩的爹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爹沒有當過兵,但是爹知道他們有多累有多苦有多危險。”
幾個在戰場上都沒有落過淚的漢子,站在那不住的抹眼淚。
“到前邊去吧。”
沈冷走到那幾個老兵身前,那幾個老兵見沈冷身上穿着的是将軍常服,立刻肅立行禮。
其中一個人沒了右手,自手腕處齊刷刷的被斬掉了,其中一個沒了兩根手指,拇指食指,所以再也握不得橫刀,另外一個腿腳不利索,顯然是腿上曾經受過傷,最後一個臉上有一道好長的傷疤,所以表情就顯得僵硬也顯得有些猙獰。
“别耽誤了大家出行,去前邊盡快排隊盡快租馬車。”
沈冷問:“你們這是要去何處?”
“每年都去當年同袍家裡看看,當初我們一起在北疆厮殺過,那一戰他們把命留在北疆的冰天雪地裡回不來了,我們回來的幾個,約好了每年過年的時候都去看看我們爹娘。”
我們爹娘!
沈冷肅然行禮。
四周站着的那些百姓們,全都肅然而立。
顔笑笑站在人群裡,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裡也疼......這些年,她在做的,何嘗不是一樣的事?想想南越朝廷都做了些什麼?那些為了南越皇帝而征戰的士兵們死在沙場上,多少人家裡就此無依無靠,還要受人欺辱。
她這七八年來,拼了命的讀書習武,一個女子在外抛頭露面經商,就是在維護那些死難者家屬最後的一點體面。
面前的這些甯人,那幾個老兵,都讓她體會到了大甯的不一樣。
她本以為是有人要插隊被罵了,本以為是這些老百姓看不起傷殘了的老兵,可眼前這一幕一幕,讓她忽然間對大甯的仇恨都降低了很多。
這樣一個大甯,如何不讓人敬畏?
“是。”
幾個老兵行禮,然後加快腳步到了車馬行最前邊的位置排隊,此時此刻,車馬行的掌櫃已經在那等着了,看着那幾個老兵過來,掌櫃的深深一鞠躬。
“馬車在那邊準備好了,我挑了一個最穩當的趕車師傅。”
掌櫃的雙手遞過來一個禮盒:“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家裡人自己做的年糕,本打算走親戚用,你們帶上吧。”
“這怎麼行。”
“不行不行,怎麼能拿你的東西。”
沈冷過去把禮盒接過來遞給那幾個老兵:“拿着就是了。”
然後轉身朝着掌櫃的行了個軍禮:“謝謝。”
掌櫃的吓了一跳,那可是将軍啊,他連忙想回禮,沈冷卻伸手把他扶住:“快去做生意,那麼多人排隊等着。”
說完之後沈冷從懷裡取出來幾張銀票遞給那老兵:“替我也給老人買些東西。”
“将軍,你是......”
“拿着就是了,你就當這是軍令。”
“是!”
沈冷轉身從人群裡出來,朝着茶爺笑:“剛要去接你。”
茶爺跳到沈冷身邊,擡起手,手裡拿着一對剛剛給沈冷挑的護手:“冷了,以後握刀帶着這個。”
她想起來剛剛認識的漂亮女孩,覺得自己隻顧着看沈冷把人家給忽略了有些失禮,連忙轉身去找,卻在人群之中找不到那女孩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悄然離開。
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裡,顔笑笑坐在一戶人家門口的台階上,抱着膝蓋痛哭,壓抑着不敢哭出聲,可卻控制不住淚水。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剛準備要出門去買菜的大娘吓了一跳,顔笑笑連忙起身,擡起手抹了抹眼淚:“對不起......”
“丫頭,這是遇到什麼事了?”
大娘伸手過去握着顔笑笑的手:“看看這小手兒冰的,丫頭啊,人總不能是事事皆順,遇到了不開心的,哭就哭了,不丢人,大娘這麼大年紀了,被我家老頭子氣的忍不住還哭呢,可是不能傷了身子。”
顔笑笑嗯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負罪感。
“到我家裡喝口熱乎水吧,看看你冷的,這臉都凍的白了,聽你說話不像是長安人,一個人出門在外是不是遇到難處了?”
大娘回頭朝着院子裡喊:“死老頭子,拿點銀子來。”
顔笑笑哪裡敢再停留,從大娘手裡把手抽出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控制不住,深深的鞠躬,然後轉身跑了。
“這丫頭。”
大娘看着顔笑笑跑遠,忍不住搖頭:“這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哭的讓人心疼。”
她老伴兒從院子裡出來,一臉急切:“死老婆子,又怎麼了?”
大娘瞪了他一眼:“那邊那個姑娘是個外鄉人,我一開門就看到她坐在咱家門口哭呢,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我想着别是把盤纏丢了吧,孤苦伶仃的,你快去跟着她,幫她住個店什麼的。”
老頭兒哦了一聲:“就你多事,操心的命。”
可是他腳步很急,手裡攥着一些銀子,年紀大了,走路又快,所以就顯得有些笨拙,然而他卻不停,眼睛一直盯着前邊那紫色身影,怕是自己追不上那老婆子又該嘟嘟囔囔,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笨的嗎,出門在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當年我出門的時候......好像也丢過。
所以他當然能體會,在異鄉丢了銀子無依無靠是一種什麼滋味。
顔笑笑跑出去一段兒後靠在街邊,正好看到一輛馬車從街上過去,馬車四平八穩不急不緩,畢竟長安城裡不能讓馬車跑起來。
“幾位老哥。”
趕車的回頭說了一句:“車裡座位下邊有酒,我自己的酒,每次出遠門都帶着些,半路解悶兒解乏喝......你們若是身子冷,盡管喝。”
就在這時候,老頭兒終于追上她,一臉的不高興。
“跑這麼快幹嘛!”
老頭兒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說,這寒冬臘月的我要是摔了,我那老婆子還不得伺候我,我伺候了她大半輩子,她屁都不會,一不小心沒準能把我伺候走了。”
顔笑笑低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拿着。”
老頭兒把銀子遞過去:“若是不夠了,記得這條巷子,再回來尋我們。”
......
......
【今日縱橫年會,關注縱橫官方微博晚上六點多有直播,你們就别看了,我怕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