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奎吩咐手下人說盡量别打孟長安的嘴,還要留着一張好嘴讓孟長安把裴嘯的死因說的清楚,他手下人還沒說話,孟長安回答了一個好字。
孟長安的鄰居在家裡看着那一口袋的鍋碗瓢盆覺得有些奇怪,哪有送禮送這些東西的,思前想後還是打算來問問,于是讓妻子準備了一些自家做的點心,拎着食盒到門口敲門,左敲右敲都沒人理會,剛要走就聽到砰地一聲,像是什麼重物摔在地上。
他喊了一聲有人嗎,沒人回答。
若是他看到院子裡的人會更奇怪,那兇殘卻都壓着嗓子的打鬥,東疆來的刀兵不管怎麼打都不出聲,因為他們不敢出聲,誰曉得孟長安也不出聲,這就有些不合常理。
鄰居從門縫往裡看,看到了刀光劍影,于是吓得扔了點心掉頭就跑。
長安府的捕快來得很快,為首的人先是側耳聽了聽沒什麼動靜,然後動手敲門,門吱呀一聲從裡邊開了,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的孟長安站在那,臉色平靜。
“你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
捕快的話還沒問完就嗷的叫了一聲,向後跳出去的時候刀已經抽了出來:“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院子裡倒着六七個人渾身是血,偏偏每個人的臉上都幹淨的很,沒一絲血迹,何奎說不要打嘴的時候孟長安笑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樣真的不錯,留人留嘴,陛下才能知道這些人從哪兒來。
孟長安面無表情的把腰上挂着的鐵牌摘下來扔給那捕快,捕快接住看了看,然後連忙将刀子收了回去:“原來是将軍大人......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回去吧,這事你們長安府管不了。”
那捕快畢恭畢敬的把鐵牌送回來,雙手呈遞,孟長安将鐵牌挂回腰畔就要關門,捕快臉色尴尬,但涉及到了軍人還是位将軍,這事他真管不了,隻好抱拳後退。
孟長安将要關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什麼,問他鄰居:“家裡有沒有車?”
“有一輛獨輪小車,将軍可是要用?”
“勞煩幫我推倒院子裡,謝謝。”
鄰居連忙過去把自家的獨輪小車推來,放好之後順便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幾個家夥,吓得一咧嘴......可真慘啊,居然被打成了這樣。
孟長安把院門關好,蹲在何奎身邊說道:“你們東疆大将軍裴亭山也真是自負,派幾個你們這樣的人來就要殺我......本不知道這事如何做的更大些,你們自己上門是天予的禮物,天予不取是要遭天譴的。”
何奎冷笑:“你把大将軍想的太輕了,就算我們技不如人被你擒了,你真的以為此事會涉及到大将軍?我們這些人都是鐵打的漢子,你可以試試,不管是送到刑部還是廷尉府,能從我們嘴裡說出大将軍三個字,算你赢。”
“我本就已經赢了,何須用你算我赢。”
孟長安把何奎提起來扔在獨輪小車上,其他人一個一個堆上去,用繩子死死的綁住,推車出門的樣子略顯笨拙,這獨輪車想要推好本就不容易,他先開始靠的是蠻力,之後便逐漸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一輛小車裝上六七個人連前邊的路都看不到,孟長安出了六部巷就轉過來拉着走,獨輪車拉着走平衡更不好掌握。
此時此刻天還沒有完全黑,暮光依然那般昏黃可能讓人看得清楚這人世間。
刑部尚書闫舉綱才處理好了公務事準備回家,外面手下一個員外郎快步跑進來,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大人不好了!”
“大人好的很!”
闫舉綱瞪了他一眼:“以後再讓我聽到大人不好了這幾個字,我就讓人掌你的嘴。”
那員外郎本就吓得臉色發白,被闫舉綱斥責之後臉色更加難看,小心翼翼的壓着自己的喘息:“衙門外面有人推了一輛小車來,上面裝着六七個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廷尉府的,而推人來的那個自稱是北疆邊軍正五品勇毅将軍孟長安。”
“啊?!”
闫舉綱瞬間覺得頭大無比,前一個讓他如此頭大的也是軍中人,也是正五品勇毅将軍。
“到底什麼事?!”
“屬下不知道啊,問那孟将軍他什麼都不說,隻是把那幾個被打慘了的人一字排開擺在咱們刑部大門口,他一個人抱着刀席地盤膝而坐,誰也不許靠近,誰也不許動那幾個人。”
“孟長安說什麼了?”
“說是......讓去領人,誰派去的那幾個人,誰來領。”
“到底他媽的出了什麼事啊!”
闫舉綱這樣的文人都忍不住罵了街,大步朝着刑部外面去了。
刑部大門口大街上,孟長安像是個擺攤的,面前一字排開六七個半死不活的家夥,每個人都被挑斷了雙腳加左手隻留右臂完好但卻摘了,下巴也已經都摘掉,想咬舌都不能。
他就在大街上盤膝而坐,懷裡抱着他的黑線刀。
“孟将軍,這是出了什麼事?”
闫舉綱出來之後看到那場面腦子裡就炸了,再蠢也大概猜出來怎麼回事,更可怕的是那幾個王八蛋身上居然穿着廷尉府的官服,廷尉府雖然他也管不動,可畢竟還算隸屬刑部,這事......要翻天倒海啊。
多年官場生涯讓闫舉綱無比的敏銳,他立刻就吩咐人把大街兩側封住不許任何人靠近,本想下令把那幾個殺手擡進衙門裡去,看了看孟長安那懷裡的刀,這話硬實沒敢說出來。
“恕末将現在不能給大人行禮,末将卑微不能上達天聽,還得勞煩大人替我跟陛下說一聲,有人要殺孟長安,在長安城裡,天子腳下。”
孟長安坐在那,看起來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這樣多不好,太難看了,百姓們看了會怎麼說?”
闫舉綱沉下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今日給你一個保證,我會親自督查此事絕對給你一個公道,你這樣陛下的臉面也不好看,把人擡進去我親自審問如何?”
“大人怕是給不了我保證,大人是正三品尚書,品級不夠。”
“孟長安,你太放肆了!”
“大人進宮去吧。”
“來人,把這些人都給我擡進衙門裡!”
闫舉綱紅着眼睛吩咐了一聲,怒視孟長安。
當的一聲,孟長安的刀戳在地上:“我在北疆的時候殺人從無顧忌,因為我殺的都是大甯的敵人,我本以為大甯的敵人都在大甯之外,沒想到大甯之内也有且更兇惡,既然同是大甯的敵人我殺人便不留餘力,今日想我死者可上來,且看看我的刀斬不斬的掉你們大好頭顱!”
這一聲後,誰敢上前?
幾位廷尉府的千辦幾乎同時從裡面走出來,自然認得那是廷尉府的衣服,互相問了問,可廷尉府裡根本就沒有派人出去找孟長安,那幾位千辦頓時臉色也變了。
“廷尉何在!”
一個千辦大聲喊了一句,幾十個随行出來的廷尉肅然應了一聲:“在!”
“護住孟将軍,誰也不許碰這些假冒我廷尉府的兇徒,今日有動這些人者,廷尉府的刀也不留情。”
幾個千辦站在孟長安身後,其中一人對孟長安說道:“将軍,今日之事廷尉府和将軍同求一個公道,不然的話,廷尉府身上這被人潑的髒水怕是也不好洗不掉。”
孟長安微微颔首,嘴角帶笑。
闫舉綱暴怒:“你們想幹什麼!”
一千辦傲然道:“都廷尉大人說過,如果廷尉府都不幹淨了,那麼便是世上污濁橫流擋無可擋而廷尉府的人已經盡死,這些人不是廷尉府的人,若不查出來什麼來路,我們沒辦法面對都廷尉大人,大人南下把廷尉府交給我們幾個打理,我們得讓廷尉府一直幹幹淨淨。”
闫舉綱心裡一聲悲鳴,你們這群白癡,鬧這麼大......你們知道什麼後果嗎?
半個時辰後,皇宮肆茅齋裡陛下摔了茶杯。
“查!”
老院長忍不住勸道:“還沒到那時候,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壞了大局。”
皇帝眼神一凜:“朕給出去的臉,朕也可以打過去。”
他将肆茅齋的房門拉開:“傳澹台袁術進宮!”
又半個時辰之後,禁軍動。
兩千身穿鐵甲的禁軍出大營,封鎖了六部巷封鎖了刑部外大街,任何人不許随意進出,皇帝有明旨下來,誰敢随便亂動就當場格殺。
四個廷尉府的千辦被同時傳入了肆茅齋,他們四個進來的時候非但看到了平日裡以他們的級别不能輕易見到的禁軍大将軍澹台袁術,雁塔書院老院長,連閉門多日的大學士沐昭桐都在。
“查!”
沐昭桐臉色肅然道:“一定要查,一查到底。”
他心裡卻幾乎笑開了花,這個節骨眼上裴亭山自己冒出來替他分擔壓力,這是求都求不來的機會,趁機要是廢掉裴亭山,就等同于廢掉了陛下的一條臂膀。
“孟長安呢?”
皇帝問。
一位千辦垂首回答:“禀陛下,他還在刑部門口坐着。”
“讓他坐着,查到一個帶過去一個,朕也過去!”
皇帝臉色冷的吓人,多少年了皇帝沒有生過這麼大的氣,沐昭桐看到皇帝的臉心裡的竊喜都被吓的煙消雲散,他忽然驚醒,自己是不是已經太久太久都不記得皇帝動怒是什麼樣子了?
“剛剛為國立功的将軍居然在朕的京城裡被人行刺,朕若是不給他一個交代,對不起在北疆風雪裡為朕守國門的那些铮铮鐵骨!”
皇帝大步往外走:“都跟着朕,朕想看看長安城的夜到底黑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