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寶的傷暫時可以穩定住,可要是後續治療沒有更好的醫官更好的條件,怕是會留下很嚴重的隐患,雖然他自己很樂觀,想了想說如果以後歪着脖子走路,可能看起來比較蠻橫不講理,一看就不是個好人,一身惡氣看起來不好惹。
息烽口。
沈冷看了一眼面帶愧色的闊可敵沁色,對這個女人其實并沒有多少厭惡,隻是單純的不信任而已。
因為她是黑武人。
永遠不要相信黑武人。
合作,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下,一旦這種共同利益已經全都拿到手,或者說已經失去希望,那麼立刻就會反目成仇,哪裡有什麼好聚好散。
“真的很抱歉。”
沁色鄭重的彎腰一拜:“我的人在那個時候不該走,我已經處罰了他們,該殺的殺了,我知道這樣并不能彌補什麼,隻是想表明我的态度。”
沈冷聳了聳肩膀,靠着孟長安坐在那剝桔子吃,這是北疆冬天唯一能吃到的水果,當然也是從南方運來的,中途的損耗也不低,然而大甯皇帝陛下說要讓邊軍的士兵吃好,不需要去管沿途的消耗,就算是冬天的時候最起碼每人每一天能保證有一個橘子吃。
除了水果之外,還有牛肉,牛在大甯屬于嚴禁私自宰殺的重律之中,一經發現輕則流放,耕牛對于農業的作用有多大毋庸置疑,而那些不能再耕田的老牛被宰殺後,絕大部分都要供應給四疆邊軍,說實話,連各道各衛的戰兵幾乎都吃不到,尋常的大人們也吃不到。
沒别的,皇帝陛下的态度就是那麼鮮明,朕就是慣着朕的邊軍士兵。
别争,争的話陛下會讓你明白怎麼被打臉。
沁色看了一眼沈冷,沈冷不理她,她隻好将目光轉向孟長安,奈何那位孟将軍眼裡似乎也沒她,隻是專注的看着沈冷吃橘子,就好像沈冷吃橘子是一件多重要的事。
“甜嗎?”
孟長安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不甜。”
“不甜為什麼你把我那個也剝了?”
“剝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沈冷把手裡的剝好的橘子放在孟長安手裡,轉向沁色:“殿下這次來不是說句對不起的吧?黑武人就算和甯人說一萬句對不起也換不來沒關系,相反亦然,所以不如直接說明來意,殿下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到不了朋友那一步。”
沁色歎道:“最起碼也應該算盟友。”
“盟。”
沈冷搖頭:“不是友。”
沁色覺得有些尴尬,可如今的她似乎也已經沒了别的選擇,除了接受沈冷之前提出來的條件之外再無他法,龛羅道死了龛羅黑庭死了,别說國師,連她弟弟桑布呂都不能坐視不理,所以她必須提前布置,把格底城變成她的領地。“上次沈将軍提到的那些,我仔細想過之後覺得可行。”
沁色笑了笑說道:“以後我就在格底城,希望沈将軍能夠履行之前的承諾,若是我這邊有什麼需要甯軍幫忙的,還請不要推辭。”
“唔。”
沈冷眉角挑了挑:“你希望我們履行承諾,沒問題,我說過的一切都不會反悔。”
沁色眼神一喜:“真的?”
“我們甯人隻要做出了承諾,哪怕是對敵人做出的承諾,就不會輕易更改......但甯人不代表傻啊,殿下?我還是那句話,我所說的一切都會得到實現,可此時不同了。”
沁色就知道沒有那麼容易,想着沈冷的要求到底會是什麼,如果觸及她的底線,那麼以後隻能靠自己了。
“你說。”
沁色看着沈冷的眼睛:“沈将軍剛才也說了,什麼事不如直接說明白的好。”
“蘇拉城。”
沈冷也看着沁色的眼睛:“我不擔心你把消息洩露給蘇拉城守将無量音,我們要蘇拉城,若是強攻的話我們兵力不足,拿下蘇拉城之後我們自然會保護好格底城,因為格底城就成了我大甯的前沿哨所一樣,殿下以為如何?”
沁色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蘇拉城與格底城同為黑武帝國東南疆的邊城重鎮,這兩座邊城就好像兩扇門,有這兩座城在甯人就打不進來,一旦蘇拉城落在甯人手裡,就相當于打開了其中一扇,甯軍就可以從蘇拉城一路向北長驅直入。
“不行。”
沁色起身:“這件事沒得商量。”
“送客。”
沈冷擺了擺手:“别擔心我會扣下你,我說過,我對你做出過的承諾就不會輕易改變,我說過不動你就不會動你,你走吧。”
沁色往外走了幾步,回頭:“那......”
她想問那之前的承諾呢?
沈冷搖頭:“别幻想太多,哪裡有從不付出就有無限所得的美事,殿下已經生的那麼美了,就不要想的太美。”
沁色苦笑,轉身出門。
孟長安一直都在專心緻志的吃着那個橘子,吃完了之後看向沈冷:“這麼酸你是怎麼吃下去的?”
沈冷:“有難同當。”
孟長安瞪了他一眼,伸手,沈冷扶着他的手站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有尿意?”
孟長安:“滾......”
他扶着沈冷出門,到了門外正看到軍醫楊暖快步進了院門,可進來之後似乎又怕了,在門口低着頭來來回回的走動,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
“楊先生?”
孟長安叫了一聲。
楊暖吓了一跳,連忙俯身:“拜見兩位将軍。”
“有事?”
孟長安笑了笑:“有什麼事隻管說。”
“我想......我想這次陪着楊将軍去治傷。”
“可以。”
孟長安點了點頭:“我從親兵隊調撥五十個人給你們沿途護送,我也請廷尉府的人幫忙調查,附近哪座城裡有沈家的醫館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在沈家醫館若還是不能有完善治療就送你們去長安。”
楊暖眼神明亮起來:“多謝将軍......還有,還有一件事。”
“你說。”
“他越發的不自信。”
楊暖擡起頭看着孟長安的眼睛:“我不是可憐他,也不是同情心泛濫,我是真的很喜歡楊七寶将軍的憨厚正直,也喜歡他的待人真誠,所以請将軍相信我,我不是因為他受了傷才會說這些話......我想嫁給他,但他可能不會主動向我提及,那就我來向他提親,請兩位将軍為我們主婚,若是他......若是他不答應,還請兩位将軍幫我說服他。”
沈冷搖頭:“七寶是我的好兄弟,楊先生這樣說我很開心,也替七寶大哥開心,可我不能答應你......你可以陪着他去治療傷勢,但婚姻大事不可輕易決定,你認為你已經想好了便來求我們,但你想好了你家裡人如何看待了嗎?我會派人去你家裡,請你爹娘過來或是征求他們的意見。”
“我的事......”
楊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冷擺手阻止:“你的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無法确定五年後十年後或是二十年後你會不會因為今日的決定後悔,哪怕就算是到了白發蒼蒼你再後悔也不完美,多想想,多問問自己,然後去問問你爹娘,他們走過的路看過的人都比你多。”
楊暖想到自己父親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兒而一陣陣傷神的樣子,心裡就微微一痛。
可隻是傷神,從小到大也不曾虧過她。
“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決定。”
“你當然自己決定,但他們有知情的權利。”
沈冷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在乎的是楊七寶,他們不答應,我來解決,可你不能瞞着他們。”
楊暖點了點頭:“好!”
她看向孟長安。
孟長安連忙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楊暖拜了拜,轉身離去。
孟長安用肩膀撞了撞沈冷:“怎麼這麼老成了?”
沈冷:“是不是覺得我像個老父親?”
孟長安:“......”
沈冷道:“人啊......陪伴最久的還是夫妻,她說自己不是沖動,我信,可那是此時此刻她認為的冷靜,以後呢?我不希望七寶大哥未來會因為這些事而煩躁不安。”
孟長安:“對了,如果你以後離開東疆的話,他們兩個的婚事你怕是不能參加了,禮錢......”
沈冷:“滾!”
孟長安:“唔,我剛要說禮錢我替你墊上就是了,你讓我滾。”
他一松手,沈冷便金雞獨立。
就在這時候門外又有腳步聲,然後一頭龐然大物就出現門口,在人群之前沖進來,似乎是剛剛聽到了沈冷說話的聲音,黑獒嗷的一聲從外面竄進來。
沈冷吓得往孟長安身後一躲:“這會不能抱!”
黑獒哪裡知道沈冷腿受了傷,一躍而起。
孟長安攔在沈冷身前一把将黑獒抱住,沈冷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謝......”
還沒說完,孟長安一轉身把黑獒放在沈冷懷裡:“抱抱它!”
沈冷金雞獨立抱。
陳冉他們從外面沖進來,看到沈冷這獨特的姿勢之後都愣了。
孟長安從一邊扶着沈冷,沈冷抱着黑獒。
王闊海揉了揉眼睛:“茶爺看到會不會生氣?”
陳冉:“看起來他們倆更般配。”
當然不敢大聲說。
沈冷把黑獒放下來:“不抱了,一邊找屎吃去。”
于是黑獒愉快的轉身跑去找陳冉了。
陳冉:“......”
“得計劃一下了。”
沈冷看向孟長安:“蘇拉城必須拿下,然後才能進攻渤海。”
孟長安皺眉:“拿渤海?”
沈冷嗯了一聲:“一場不會有獎賞的惡戰。”
孟長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你想打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