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莊雍收拾了一下帶着親兵準備去延坪島西南的葫蘆山,這是已制定好的演練戰術自然不會輕易改變,按照計劃白尚年要負責坐鎮中軍,指揮戰兵隊伍在延坪島布防。
近兩萬兵力在這延坪島上,沈冷想要出奇制勝的概率幾乎為零,幸好這一戰雙方都知道真正的交鋒并不在演練上,隻有士兵們是在認真備戰,能接觸到更高層次的人心都懸着,隻待這一戰後該死的人去死,該上位的人上位。
莊雍才到半路的時候接到白尚年派人送來的消息,說是白将軍昨天夜裡病情急劇加重竟已經開始吐血,天還沒亮親兵就不由分說的将白将軍架上船去尋醫了。
莊雍隻嗯了一聲并無什麼反應,心裡還有幾分想笑。
民夫營地,水師主簿窦懷楠從外面急匆匆趕回來,進了門就找水連着喝了兩杯才緩了緩:“莊雍已經出發了,一炷香之後就能到葫蘆山山腳下。”
“一炷香?”
張柏鶴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忽然停下來:“現在就讓人殺過去。”
“什麼?”
窦懷楠的臉色驟然一變:“按照計劃應該等莊雍登山之後才發動進攻的。”
“沒必要。”
張柏鶴招手把外面守着的人喊進來:“你們都是白将軍的親信,今日這一戰不僅僅關乎你們個人生死,更關乎将軍榮辱,外面那些水匪利用好了今日便是諸位飛黃騰達之始,若出什麼纰漏差錯明年今日就是我與諸位的忌日,怕是墳前連個祭奠的人都沒有。”
他聲音逐漸激昂起來:“自古以來成大事者都不畏犧牲,越兇險處收獲也越大,你們今日走在前列,他日将軍念及功勞諸位也在前列,于兇險中求功名前程我與諸位通行,現在就吹角,讓那些水匪沖到山下截殺莊雍。”
其中一人問道:“如何才能使那些水匪信了?”
張柏鶴道:“我來。”
他快步走到外面,見門口挂了一面銅鑼,摘下來當當當的敲響,不多時便有許多水匪聚集四周。
張柏鶴一臉的激憤,也不知這表情怎麼說來就來,他爬到高處先是壓了壓雙手示意人群安靜下來,然後忽然就哭了,嚎啕大哭,水匪們被吓了一跳議論紛紛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我對不起大家!”
張柏鶴猛的擡起頭,臉上都是悲怆:“是我對不起大家,我本以為可以帶着大家走上一條陽關大道,不用再過那種整日東躲西藏的日子,穿上軍服做官家人以後吃香喝辣,可是沒想到我被騙了,沒想到那水師提督莊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就是他!”
張柏鶴擡手指向葫蘆山那邊:“他昨夜裡說是要請諸位當家的喝酒,順便商讨一下收編事宜,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提前給諸位當家的安排軍職,個個都是将軍,結果諸位當家的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卻在酒宴上中了埋伏,莊雍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們當為當家的報仇,莊雍這般惡賊人人得而誅之!”
他的悲怆轉為堅定和鬥志:“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知道莊雍此時剛剛到葫蘆山下準備布置如何圍剿我們,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大家跟我一起殺到葫蘆山将莊雍亂刀砍死為諸位當家報仇,然後咱們直接反出延坪島,我雖然身為朝廷官員但今日也和你們一起反了,為當家的報仇啊!”
“報仇!”
“報仇!”
“報仇!”
人群頓時變得沸騰起來,張柏鶴站在高處大聲疾呼:“跟我殺過去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他從高處一躍而下,人群随即猶如潮水一樣往葫蘆山下翻湧而去,張柏鶴跳下去之後就轉身順着牆角躲在房子後邊,等人群沖出大門後又回來吩咐那些白尚年的手下:“需有人帶隊才行,你們沖到前邊去,隻要他們看到有人敢動手也會跟着上去,今日這一戰全靠諸位了,我現在去見白将軍搶奪水師戰船,你們得手之後立刻進葫蘆山暫時躲藏起來,不久之後将軍麾下精銳将會把這些水匪一網打盡,你們待戰事平息後再出來,以免傷及無辜。”
那些人應了一聲,抽出刀子追上水匪的隊伍。
張柏鶴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窦懷楠不見了蹤迹,他低低的罵了一聲然後加快腳步離開,他哪裡敢去找什麼白尚年,以他的推測白尚年此時早已經不在延坪島了,那個老狐狸想把事情甩的幹幹淨淨,張柏鶴才不相信最後自己也能脫身。
隻有窦懷楠和他都死了,白尚年安排水匪進入延坪島的事才不會洩露,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張柏鶴一口氣跑到岸邊,在一處很濃密的草叢裡他用樹杈荒草藏了一條小船,船上非但準備了刀和行禮,竟然還準備了一些食物,此人心機之深沉可見一斑。
“想讓我成為你晉級路上的墊腳石,想的美。”
張柏鶴劃動小船離開,他本在雁塔書院讀書習武,雖然武藝說起來稀松平常但體力上卻也不差,兩條胳膊搖擺起來,小船很快就朝着對岸沖了過去。
而在延坪島的另外一邊,一艘大船離開了岸邊朝着南平江方向前行。
白尚年站在船頭嘴角帶笑,他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距離成功已經咫尺之遙,他留在和離開這并無多大關系,而為了方便日後陛下問起來好答複,離開這裡自然是更好的選擇,到時候隻一問三不知,陛下還能如何?大不了罷官而已,待大局已定,陛下不是陛下了,新皇登基自己就是一方大将軍,現在還在乎這許多有什麼用。
他并不擔心太子即位後會過河拆橋,初登大寶,新皇的支持者若隻一個沐昭桐他依然坐不穩,沒有軍方的人支持,誰知道那把椅子他能坐幾天,别忘了當年的那可憐世子李逍然,千裡迢迢跑去了長安城,不就是被九千刀兵攔在那不得入城嗎。
沒了白家的支持,太子的勢力就會大打折扣,便是後族也不敢這般放肆,而乙子營他經營多年,随随便便換個人來就能指揮得動?
念及此處,白尚年心情就更好了不少,莊雍那個老狐狸看起來似乎也略有察覺,不過既然葫蘆山那邊動了手就不會有意外,因為......
白尚年嘴角一勾,張柏鶴是個聰明人,但也絕對想不到真正對莊雍緻命一擊的自然不是那些不成器的水匪,一群烏合之衆而已,那些水匪隻是個噱頭罷了。
“隻你在我乙子營安插了人?”
白尚年冷笑起來,然後吩咐:“再快些,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手下人随即應了一聲去催促船夫,隐隐約約的似乎聽到了喊殺聲,當然這隻是錯覺,葫蘆山在延坪島另外一側他們怎麼可能聽的到聲音。
葫蘆山下,莊雍已經陷入圍困之中,漫山遍野而來的水匪一個個都紅了眼睛,他們沒有人懷疑當家的是不是被莊雍殺了,他們隻知道若是此時再不反抗的話可能就真的隻剩任人擺布,這些人本就是悍匪,殺人不眨眼,若不是每個人都分到了銀子,每個人都得了許諾,他們更願意繼續做水匪逍遙自在。
當初張柏鶴勸說他們,水師剿匪的決心不可動搖,當今陛下也已經下了嚴旨,給莊雍限期将南平江上大運河的水匪徹底肅清,這些人聽了之後心中害怕,而張柏鶴就好像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門,門後邊便是一條金光大道,自然人人欣喜。
然而這一切在剛才全都飛灰湮滅,當家的被殺,水師最終還是要把他們屠戮殆盡,這些人那股子兇悍氣冒出來便是殺意騰騰,對水師,對大甯官員的那種仇視提升到了極緻。
“保護提督大人!”
莊雍的親兵隊正大聲喊了一聲,百十名親兵随即列隊,盾牌豎起,連弩拉開,長刀出鞘三層防禦陣型在最短的時間内完成,雖然人數不多可陣型看起來穩固如山。
水匪揮舞着兵器靠近,一個個扭曲的像是妖魔鬼怪。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從另一側沖了過來跌跌撞撞,他跑到不遠處大聲高呼:“将軍快走,快走!”
莊雍往外看了看,見竟是這延坪島上督造工程的水師主簿窦懷楠,那穿着一身文官官服奔跑起來猶如本鴨子一樣的人瞧着便有幾分厭惡,可是這般時候居然能沖過來倒也有幾分勇氣。
兩個親兵對視了一眼随即将防禦陣型打開了一個缺口,窦懷楠氣喘籲籲的沖進來,彎着腰在那大口大口喘息,看起來累的肺都快炸了。
“将軍,你要小心。”
窦懷楠擡起頭說了一句。
莊雍伸手去扶他:“小心什麼?”
窦懷楠手從袖口裡翻出來一把匕首:“小心有人要對你動手!”
與此同時,在泰湖之上,白尚年乘坐的那艘大船已經遠離了延坪島,距離進入南平江已經沒有多遠,隻再半個時辰就能轉入南平江。
白尚年心情越發的好了起來,迎着湖風深呼吸,張開雙臂,感覺身體都格外的通透舒服。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滴答滴答的輕聲,他回頭,就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家夥手裡拎着一條黑色鐵釺從船艙裡邁步走上來,那鐵釺上還在往下滴血,落在甲闆上發出的聲音都顯得刺耳起來。
那人看起來很年輕,相貌也俊朗,隻是有一隻眼睛看起來好奇怪,詭異的透着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