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西北的蘅蕪苑,已有落雪覆蓋了假山與朱欄折帶闆橋,以及山石上面爬着的各色藤蔓,冬日裡不見蒼翠,或許它們在秋天就枯敗了,等待來年煥發新生。
轉過前院山石,門後的院子,有幾個姑娘、美婦在繡花,此中女子的姿色,即便丫頭也不俗氣。
梳着三丫髻的莺兒邊聽主子們說話,右手的繡花針邊上下翻飛,李纨帶了三個小姑子在側,姑娘們也不正經繡花了,隻玩笑胡鬧,李纨邊吃糕點邊問道:“寶钗,薛表弟那裡的事,還沒落定嗎?”
“我聽媽說,宮裡的公公很倚重琮弟,現在刑部的大司寇也是他座師,宮裡好像出了大事,今年秋後問斬的名單一直沒勾下來,總算托到了今日……”薛寶钗歎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李纨默默沉吟着,那個堂弟的能量還是很大的……薛蟠這件事畢竟是“不好聽”的範疇,寶钗再維護哥哥,外人眼裡心裡都是“仗勢欺人”,像夏金桂說的“行動拿錢墊人”,雖然薛寶钗的階級觀念很深,涉及到親人,别人的命不怎麼放在心上,可也不好意思強詞奪理,轉移話題道:“蘭哥兒明年秋天,就能再考一回北闱了,合該大嫂子教子有功,那樣便能興旺了。”
“還不好說,讀書是一輩子的事呢,我倒常叫他練習弓馬,文韬武略娴熟了,以後好歹有個去處……”李纨淡然道:“琮弟那裡還沒音信傳來嗎?”
“山高路遠的,幾千裡的行程,怨不得誰。”薛寶钗手中針頭一轉,針線打了個結,再拿剪刀剪斷了線:“他熱衷官場的名利,我們也不懂,倒是三丫頭、二姐姐的事,他不回準信,這麼拖着也不是辦法呀。”
迎春探春紛紛臉紅了,惜春抿嘴笑,閨閣女子對婚事,很多都矜持得很,林黛玉插嘴道:“感情是看着小姑子不順眼,寶姐姐要趕人了,這樣進來的能安心了,出去的也見不着了。”
衆女打鬧一陣,李纨納悶道:“茜香國那邊,好像是化外蠻夷了。”
“可不是。”平兒在衆人之間走動:“我以前聽說過,那時的王家管着粵閩滇浙的海關,茜香國就是福建閩省海外的島,前朝叫做琉球,天朝把它看做蠻夷。琮弟在南邊應該清楚,不放心三姑娘過去……”
賈迎春擔憂道:“史書上說,好多蠻夷都是沒禮數的,女真、蒙古、突厥、瓦剌、靼鞑……他們酋長的女人,要麼兄終弟及,要麼傳給子孫……”
“天哪……”惜春變色道:“那豈不是連倫理都不要了?果然是蠻夷……”
賈探春面色蒼白,平兒李纨勸慰一陣,衆女方才各自散了,隻留下薛寶钗、李纨、平兒三個正房婦人說話,平兒和和氣氣:“琮弟不是說,劉公公搜羅了幾個女人,送進宮了麼,也不知咱們家的大小姐怎麼樣了,這幾年太太都不得見,話也傳不出來……”
“天威莫測,我們婦道人家,處理好家事,就算盡本分了,原也不必擔心那些……”
等回了中路院子,晴雯、香菱都在,伺候飯菜,莺兒說道:“聽說琮爺在揚州娶妾了呢……”
“哪裡傳進來的?”晴雯俏生生地捧着缽盂。
“揚州來的商人,以及走南邊的山陝客商,在京中會館說的,山海書店的人在傳,我不經意聽到的。”
薛寶钗動動筷子,沉默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獨有香菱什麼感覺也沒有。
……
蘇州府的阊門位于府城西北方位,再往西北則是著名的虎丘地區,山水寺廟都充滿人文曆史的痕迹,這阊門外有條李繼忠巷,水路陸路縱橫蜿蜒,而且又是蘇州書籍最繁盛的地段,進阊門的吳縣也有許多大店鋪,以及各地巨商的會館。
這挨近郊外的空曠院子,馬頭牆煥然一新,三進後院的校場,又是靠近山腳開墾出來的。
隻見孫福、龍傲天、俞祿、鮑二、伍三哥、武狀元、仲尹、柳湘蓮等人,每人都穿了大順兵服形制的鎖子甲,最低也有三十斤,盔甲裡面套的是棉麻,外面是鐵釘。
他們手中的武器,有長槍、鐵蒺藜、藤牌、腰刀,正渾汗如雨地面對稻草人訓練。
騎在馬上的是賈琮、柳湘蓮、管潮生,賈琮手裡拿了一把鳥铳,形制還是明朝的,容易炸膛,他都不怎麼敢使用,何況護衛?
這把火槍還是從劉挺那裡拿來的,給賈琮的感覺很雞肋:“難怪荷蘭、葡萄牙、西班牙,能夠占了我朝的海外貿易,火器的破壞力,強于冷兵器十倍百倍,棄之不用,真不明智。”
“朝廷認為是奇淫技巧,可當初沒這東西,天下也打不下來,一直是仿制外國人的……”管潮生道。
十六實際初期,中國的火器就落後給西方了,可憐中國還是四大發明的創造者。
如果抛棄火器不用的話,這個時空的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差别。
火器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清朝僧格林沁的幾千騎兵,在大沽口之戰,被外國人的火槍,掃得隻剩下七個人。
這是什麼概念?
不用火器的政府,都是愚蠢的政府,相比之下,某島國這方面比中國強,德川幕府閉關鎖國幾十年,後來一開放,就趕超了。
曆史證明,國人隻有在危急存亡之際,才會團結起來,凝結民族意識,很多時候都是自私自利,優點明顯,劣根性也明顯。
“什麼時候造出燧發槍才好……”賈琮隻能思考一下了,現在的火器都不趁手,沒有裝備、精兵、火槍手,茜香國那邊根本解決不了,而弓箭手,在這個西方成為海上霸主的時間點,是沒有用的。
火器是騎兵的噩夢,也逐漸淘汰了冷兵器,當然,這個過程是緩慢的,大順開國百年多,海外的火器也不足以制霸中國,而是冷兵器與火器并用。
而且弓箭手的培養需要很長時間,練習過的賈琮也不能殺敵,不值得去發展。
孫福看到賈琮出神,就偷懶起來,他們都累壞了。
“琮叔,邢家那邊從吳江上來了,還在運河口岸……”忙完高郵工作的賈芸,重回原位。
賈琮就叫幾人跟他過去接,片刻就到了運河碼頭,遠遠可見邢岫煙從甲闆上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