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善姐是王熙鳳安插在豔紅身邊伺候的丫頭,秋桐因為仗着自己是大老爺賞賜的,不是一般家生丫頭可比,目中無人,比較嚣張,豔紅卻寡言少語一些,王熙鳳更容易整治她。
“饒命!琏二爺饒命,饒了奴才吧……”善姐不過是十幾的丫頭,頓時吓得面無人色,大哭大喊地求饒,跪在裡間的門外邊。
邢夫人、王夫人俱看着不說話。
王熙鳳的丹鳳三角眼怒目圓睜,一眨不眨的眼皮撐開,一動不動的瞳孔似乎要凸出來一樣,陰狠毒辣地盯着善姐。
她預料得遲一步了,沒想到賈琏為此不遺餘力,徹底的撕破臉皮。
如今隻能寄希望于她往日的威風手段,一般下人,都恐懼她的。
果不其然,善姐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以為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說呢,王熙鳳不會讓她好過,不說呢,琏二爺又逼她。
“哇……”善姐嚎啕大哭。
“好好回話!”賈琏淡淡道:“你說了實話,我還能保你一命,你到底不是主兇,不然就把你賣到北清河廠的土娼集中地,日日夜夜不得安生!你可想仔細了!”
“說,說……”善姐熱淚滾滾,小臉煞白:“是琏奶奶吩咐我這麼做的,不給頭油、不給胭脂,绫羅綢緞要挑舊年剩下的,飯菜也是剩下的,琏奶奶又對姨奶奶說,下人怎樣看人下菜碟,以此讓姨奶奶認為她是個好的……”
兩位太太的面色已經越來越吃驚了,盡管丈夫的小妾,她們心裡同樣不舒服,但是為了穩固地位,趙姨娘生賈環,王夫人也沒怎樣,讓趙姨娘惡心死也沒有,反倒是縱容趙姨娘惡心她。邢夫人更不必說,賈赦要娶十個百個,她都會答應。
兩位太太看王熙鳳的眼神,已經變了,這樣的女人,宗族如何能容得下!
王熙鳳身子顫抖,為着急忙開脫,住兒也跪着辯解:“說屬兔的沖了姨奶奶,也是琏奶奶吩咐小的們,這樣叫算命先生蔔卦的……好讓琏二爺不待見另一個姨奶奶……琏奶奶還連夜吩咐小的們,追到胡郎中,把他殺了,毀屍滅迹,要做得幹淨……小的們雖奉命不敢違抗,到底也是一條人命,更不敢莽撞做了,隻是拖拖延延……又遇到興兒他們,回來時又被他們帶人截住了,句句是實……”
胡郎中嘴角苦澀,怨恨自己太過于貪财,要不然何至于卷進來,這個奶奶果然是面善心狠的,還要把他趕盡殺絕,自知生還無望,被關了幾天的胡郎中,又困又餓,當場倒地,暈了過去,小厮們拖走了他。
又經過了幾人的當堂對證,若是衙門判案,大體可以定狀子、發簽拿人了,兩位太太也輪流看了藥方子。
可賈琏唯恐不足以徹底解決王熙鳳,又下令帶秋桐進來,那秋桐一進來,便跪在邢夫人跟前哭泣:“大太太,你要為我做主!我是大老爺賞給二爺的,可是她這個正房奶奶……”
秋桐手指驟然一指王熙鳳:“她竟然克扣我月例不說,還污蔑我沖了豔紅……哎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秋桐呼天搶地,實在不像話,邢夫人呵斥道:“夠了!”
說着邢夫人昂頭挺兇地冷笑:“連大老爺的丫頭,你也這樣對待!真是無法無天了!你今天還能一手遮天不成?秋桐以後就跟我,至少餓不死!”
王熙鳳的頭越來越低,心裡不知是何滋味,賈琏趁機哭道:“那不是一條人命!是兩條!大太太,二太太,我如今就要休了鳳丫頭!”
“七出七去之條,不順父母,為其逆德也;無子,為其絕世也!淫,為其亂族也;妒,為其亂家也!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口多言,為其離宗也!盜竊,為其反義也。”
“如今她嫁我多年,無子是第一條。眼前的妒忌,殘害人命,是第二條,口多言,是第三條!”
在邢夫人看來,“不順父母”這一條也可以算上的,邢夫人心裡面,王熙鳳根本就沒孝敬過她,這一點比起賈琮差遠了,但是王熙鳳平日的禮數、禮節還是挑不出差錯的。
七出之條,實打實占了三條,加上兩條人命,王熙鳳已無勝算。
古代法律對于休妻,還是有一點保障,這一點可以說比較人性化,即是所謂的三不去。
七出七去之外,有所謂的三不去。第一,有所取無所歸,就是妻子娘家的家族消失破滅,無家可歸的,犯了七出,也不能休。
第二,與更三年喪,就是為公公婆婆服過三年孝期的,不能休,孝道比天大。
第三,前貧賤後富貴,就是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不能休。
很遺憾,也很可惜,在三不去裡面,王熙鳳一條也不占,偏偏就占了七出。其一王家還沒有抄家,說不上無家可歸。其二公公婆婆健在,守孝也無從說起。其三他們本來就富貴,哪兒是糟糠之妻了?
“老太太那兒怎麼說?”王夫人捏捏佛珠,這是她唯一擔心的。
“老太太近來愈發不問外面的事了,且漸漸老邁,瞞着便行。”賈琏不擔心這個,他不信到了這個時候,賈母還會護着王熙鳳,隻是瞞着是必要的,老人家知道肯定不高興,能瞞一時是一時。
王熙鳳忽然起立,兩條線珠似的淚水滑落,撲在王夫人裙角上面:“太太……”
這是她的親姑姑,身處豪門的王熙鳳最明白,假如這事捅破了,她這一輩子真是完了。
相比賈琮當初的反擊,那個不過是面子問題,而今天涉及的,她不僅在夫家沒有生存餘地,回到娘家,也可以想象是怎麼樣的一種生活了!
“哼!你自己幹的事,求我何用!”王夫人立馬起身,看也懶得看内侄女一眼,當先第一個離開了。
秋桐暗暗得意,邢夫人也不看王熙鳳,走了,賈琏心下一松,一摸袖口,甩出一紙休書:“滾!”
休書飄飄蕩蕩地落到王熙鳳躺着的身子上面,她張開嘴唇,如遭雷擊,陪着她的,是剛才她狠狠打過一巴掌的平兒姑娘,王熙鳳越來越喘不過氣,突然地暈了過去。
此事又是一個晚上傳遍了榮國府,除了賈母,個個都知道,拍手稱快的,不知有多少。
王夫人回榮禧堂東面,聽到太監傳旨,覺得很驚喜,以往元宵節,元春都會派太監來賞賜、猜燈謎什麼的,其樂融融,她加快步伐進了二門,夏守忠面色冷漠:“咱家奉了皇上口令,日後命婦沒有旨意,不得入宮。”
“啊……”王夫人頓覺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