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位于江蘇中北部,北接徐州海州,南面揚州,府衙在黃河南岸,臨近大運河口岸,托京杭大運河這條經濟命脈的福,淮安與揚州、蘇州、杭州并列為四大都市,是韓信、梁紅玉、吳承恩的故鄉,山陽出過上百進士,也包攬過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後來的第一任總理,也是這裡的人。
打開中國明朝地圖,可以發現,黃河入海之地就是淮安,從河南、山東、江蘇的交界口出來,自西向東,流過徐州全線,再流過淮安全線,途經淮安的西部、南部、東部,流入太平洋,這就是所謂的“黃河奪淮”,洪澤湖一帶的淮河,已被黃河奪道而引起倒灌。
這種現象從明朝中期開始,在這個時空也不例外,不難想象,淮安水患,肯定會波及揚州,所以電視劇《雍正王朝》第一集就展示出揚州難民景象,而不熟悉這一段曆史的人,就說黃河怎會影響揚州?反而罵編劇是智障。
而事實上,明清時期,黃河與長江,就隻隔了一個揚州府。
再打開中國清朝地圖,與明朝對比淮安的運河路線,就會發現一個顯而易見的運河改道,從微山湖到洪澤湖,明朝的運河在東部,清朝的運河在西部,這便是靳輔治河的成果,為什麼治河?因為黃河奪淮,因為黃河阻斷了大運河。
再把黃河泛濫的地點、次數标記出來,又能看出一個道理,曆史上黃河的泛濫,在中國東方成一個扇形區域,而扇子的樞紐就在兩個地方,河南的武陟、荥陽,這兩個地方隔河相望,淮安屬于扇骨地區,所以,不難理解清朝為什麼把河道總督,一個放到清江浦、一個放到武陟。
黃河的泛濫,是越到封建社會末期,越頻繁,這個時空的大順也不可避免地遇到這個問題,确切的說,賈琮第一站來淮安,就是監督這個問題。
淮安西北境的清河,瀕臨黃河東岸,走入這個南船北馬的縣城,賈琮力求低調,租賃了龍王廟的幾間屋子住下,不等他吩咐,孫福已去檢查一切儀仗是否有失,明兒可就要進入山陽,正式辦理公務了。
“不知秦家到了哪裡……”屋裡的賈琮蹲在銀箱上面,他在德州就收到了秦鐘的信,按理秦家走水路應該比他快的,但是他們盡可慢行,蘇北又有河道阻隔問題,慢幾天也有可能。
做了幾番仰卧起坐、俯卧撐,賈琮洗漱,飯後,他也不想打擾本地縣衙,沒有行文過去,讓清河的縣令白等了一場,既然到達目的地,賈琮便先寫幾封書信,一封給賈赦賈政,一封給寶钗晴雯她們。
書信裡面,賈琮報道了自己行程的平安、前途的光明,并對家下的一些事情進行了委婉的勸說,總之一切向前看,對于山高水遠也阻斷不了思念之情的妻妾們,賈琮以狀元的文采,表達了深沉的思念、溫和的慰問、深入的交流,隐晦地說明他想念寶钗豐腴的雪軀、晴雯的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還從側面論證了自己在外面也不偷腥、不養情人,一月來不開葷,甚是難受的說。
為表明賈侍讀自己的清白,他快速讓伍三哥去車馬行寄信,當晚又覺無聊,實際上賈琮也有目的,準備微服私訪,調查一下情況,要是兩眼一抹黑地來,那還玩什麼玩啊。
……
且說清河的運河碼頭,南船北馬,絡繹不絕,盛世景象隻比揚州差一點,說是盛世,内中之人大有旅途奔波之苦,碼頭楊柳岸邊,在一群傍晚入城的旅客之間,一名女子甚是顯眼,雪膚長發,裙帶飄飄,旁若無人似的牽馬而行,後面還雇了一個婆子趕馬車,車輪印不淺,足見所運之物不輕。
這名女子的身上,具備了江南女子的綽約曼妙,隻是臉色一副生人莫近,但即便如此,路邊打行挑夫之流,也有摸摸下巴淫’邪地笑着的,又有幾個上來問:“道長用不用咱們?價錢好商量?”
這名女子正是妙玉,也不正眼看人:“不用。”
“道長甭客氣,嘿嘿……”一打行的人搓了搓手:“咱們都是谷道熱腸的人,到了廟裡,夜深人靜,道長和咱們念念經、敲敲木魚,讓俺們身登極樂,不要錢也是可以的……”
妙玉厭惡地轉身就走,可是打行的人一路糾纏,方才明白一介女子,孤身犯險,是何等的艱辛,她又沒有什麼勢力關系可言,暗暗叫苦,有點懊悔離開賈琮。
此時已經轉進近城的關廂路途,附近的坐馬車的還有一位頭戴方巾的中年人,看着像是個篾片相公,衙門裡混飯吃的幕僚師爺,妙玉本想求救,然而那師爺拿起扇子挑簾子看了半晌,就放下繼續前行,沒有插手的意思。
“早知道就和賈琮一路了,就算為人不檢點、胃口大了些,好歹不會對我見死不救……可我如今不辭而别,再去求他,反而拉不下臉了……昔日陳圓圓也要托庇吳三桂,我雖官宦出身,這樣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終究不是個了局……”
當看到前面街道人流堵塞,吵吵嚷嚷的,打行的人被分散了視線,妙玉終于放下心來。
此地正處于一個四柱三門的牌坊下面,打行本想渾水摸魚,把妙玉拖去秘密地方玩了,哪知清河這裡破天荒的出來幾個太監,帶頭領着縣衙的差爺們,正和幾個客商大街上說嘴,就如攔路搶劫的人一樣,見此,打行的人也不敢亂動了。
“是劉公公的人……”
“看要不要我們入夥,這美貌的道士姑娘看着很是可口,也不知有沒有啥關系,要是沒關系,倒是便宜了咱們……”
“沒錯,大夥輪流玩了,還能把她分屍,當作鹿肉賣了,豈不是财色兼收?而且看他車馬重量,油水也不少,啧啧,若是官家女,怎麼隻有一個婆子?”
妙玉穿的水田衣本就是道士服改編來,又是帶發修行入佛門,常人反而認為她是道士,不是女尼。
她想着趁亂走開,奈何滿大街人流堵塞,車馬根本行不了,還有她的古董财産和師父靈柩,隻得停下來,那個中年相公也出車廂,站起來觀看。
隻見前方一個身穿粗布的客商正在哀求:“各位官爺行行好,小老兒真是行商的,從雲南四川,長江一路下來,荊襄淮揚,關口無不交稅,草民有何錯處呐……”
“不是你交不交稅的事,隻知道你自稱槟榔王,淮揚富商也這麼叫你……”一個小太監騎馬執鞭,呵斥道:“大膽刁民,爾等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竟敢僭越稱王?左右,拿下了,大功一件!”
那個槟榔王富商吓得兩腳哆嗦。
另一邊的賈琮也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不知道該怎麼說劉知遠了,為了敲詐,竟然說人家槟榔王是僭越,那麼混世魔王、呆霸王是不是也該清理了?什麼世道啊。
大街兩邊的店鋪二樓,都有人開窗觀望,顯然對這個雲南富商,并沒有多少同情,想笑又不敢笑,其中一個孩子不解道:“娘,昨兒我和狗蛋玩耍,他說他是大西王,我說我是楚霸王……”
“不許稱王!”婦人驚恐地堵住嘴巴。
幾個說書先生已經打起腹稿,“劉公公到淮揚,吓走雲南槟榔王”的一幕幕劇本,不出幾日,就會傳遍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