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湊近曹變蛟一點,神色平淡的道:“從遼東到四川,漫長的九邊重鎮,你見過那個将帥能戴罪立功的?如果曹總兵戴罪立功,隻要再出一點點事情,沒有其他可能,直接就是斬立決,誰也救不了!”
曹變蛟悚然警覺,不由得頭皮發麻。
他也是從軍多年的人,見慣了那些将帥的來來去去,他知道,周正的話是實話,是肺腑之言!
曹變蛟勉強的定定神,看着周正道:“大人,那該怎麼辦?”
周正給他續了杯茶,神情越發平靜,道:“我想辦法運作一下,再花些銀子,給曹總兵贖出來。但你要向我保證,沒有我的允許,曹總兵不能再出仕!他要再出仕,可能會連累很多人……”
曹變蛟明白了,站起來,又單膝跪地,沉聲道:“末将謝大人,此大恩,曹變蛟永世不忘!”
周正拉他起來,道:“你跟着我多年,無需這些客套話。我想想辦法,讓你明天去天牢見見曹總兵,想辦法說服他。今晚就在我府裡休息吧,六轍。”
曹變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一路熬夜,雙眼通紅,道:“謝大人!”
劉六轍推門進來,笑呵呵的道:“二少爺怎麼會不管你的事,這下安心了吧?走,我給你安排好客房了。”
劉六轍與曹變蛟也相熟,說話親近自然。
曹變蛟滿腹心事,勉強笑着,跟着劉六轍走了。
周正送他出門,看他消失在黑暗的小路上,擡頭看着皎潔的月色,自語的道:“希望能就你一命。”
他記得,曹文诏就是在明年被流寇圍困,孤立無援,彈盡糧絕,自刎而死。
第二天,曹變蛟就去了刑部大牢,見了曹文诏。
兩人密談了很久,曹變蛟回來告訴周正,曹文诏應下了。
周正立即就着手安排,實則上,曹文诏的罪名不大,也如曆史上一樣,結果是遣戍邊衛,周正用了五千兩銀子,将曹文诏自贖為民。
曹文诏出獄後,宴請了周正。
兩人都是領兵之人,尤其是周正的戰績,令曹文诏都十分佩服,自然相談甚歡。
曹文诏沒有留在京城,在七月初,跟着曹變蛟去了天津衛暫住。
但不過半個月,七月中,就有禦史上奏,言稱西北越敗,請赦免曹文诏,令他戴罪立功,繼續追剿亂匪。
亂匪波及五省,無處不需要人,何況曹文诏這樣戰功赫赫的人,兵部立即派人去詢問曹文诏的意思,以便迎接聖旨。
眼見西北民亂越來越烈,官軍敗績漸多,曹文诏有些忍不住,想要應诏。
曹變蛟從軍營回來,一身戎甲,肅色道:“三叔,侄兒不阻止你。但有件事我要提前說說,在京城為了救你,周大人動用了很多的關系,不少人向朝廷,皇上做了擔保,這才讓你出獄。若是你再出事,這些人都會受牽累,尤其是周大人!”
曹文诏神情微變,臉角鼓動,猶豫起來。
武人最重義氣,做出連累他人的舉動,尤其是恩人,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心裡,過不去!
曹變蛟看着曹文诏,神情肅重,沒有再做多餘勸說。他在京城向周正保證,曹文诏沒有周正的允許,不能再出仕。
好一陣子,曹文诏輕輕點頭,道:“告訴兵部的人,就說我舊疾複發,無法領兵。”
曹變蛟心裡頓松,道:“好。三叔也别灰心,我曾問過周大人,周大人說,需要沉澱一段時間,短則半年,最長也不過三年。”
曹文诏多少有些落寞,歎了口氣站起來,道:“我知道了,去吧。”
曹變蛟嗯了一聲,轉身去與兵部的差使說話。
差使隻是來詢問,并不是欽使,沒有多說什麼就回京了。
現在并不是日後将星凋零,極度缺人的時候,而今大明将星如雲,即便兵部,崇祯知曉曹文诏裝病不出,也隻是稍微惱怒,沒有多理會。
周正的軍功還在曹文诏之上,不是依舊閑住在家?
……
周正忙在家裡遛娃是不亦說乎,不是在家逗弄,就是帶出去四處炫耀,沒事就帶着娃上去那些親朋好友家蹭吃蹭喝,炫耀兒子的聰慧。
前幾次上官清還跟着,後面可能覺得實在丢臉就不管了。
周正無所覺,凡是親近的一點,他幾乎走了個遍。
與此同時,朝廷裡的争鬥越發激烈,溫體仁的孤臣形象也有些撐不住,屢屢流出崇祯對他不滿,将要被罷免的傳言。
而西北五省的叛亂是越發熾盛,各路人馬不斷壯大,單單擁兵三萬以上的匪寇就高達十多支,各種‘王’層出不窮,一些奇奇怪怪的山匪頭頭的名号也不斷出現在朝廷的邸報上。
高迎祥的‘闖王’還過得去,但後面就冒出了什麼‘左金王’、‘改世王’、‘橫天王’、‘射塌王’等等,更有什麼‘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革裡眼’等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些明顯是山匪土寇,卻在西北大如火如荼的大肆蔓延,總數數以十萬計!
明廷越發的緊張了,從山東,河南,江西等各處抽調兵力,進入西北五省,歸屬洪承疇,全力征剿。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官軍勝多敗少的大勢變了,朝廷收到戰敗的消息越來越多,反而勝利的越來越少。
崇祯皇帝憂心忡忡,連日不斷的召集大臣奏對,想盡辦法。
制約官軍的,其實還有另一個要素:錢糧。
随着朝廷征調的軍隊越來越多,錢糧問題就擺在了最前面。
連年用兵,錢糧消耗是巨大的,偏偏稅收在不斷減少,西北五省的稅收相比天啟七年已經不足三成,酷烈的天災之下,其他各省也有三成以上的銳減。
官軍的敗仗原因有很多,各路軍隊的不協作,畏戰,推诿,争功等等,但錢糧排在第一位!
納捐的鬧劇一再上演,崇祯也屢次解内帑,可杯水車薪,西北仿佛就是個無底洞,吞噬着大明的精血。
這比曆史上還好不少,至少遼饷是省了大半。
朝廷沒有錢糧,各級官員的各種奇葩主意就來了,其中狠的一個就是:捐官。
這是納捐的一種,以前還算隐晦,現在直接被提了出來,一個錦衣衛百戶三百兩,千戶一千兩,還有一些閑官,閑職也被拿出來公開售賣。
這自然迎來不少人的憤怒,彈劾奏本如雪花飛入通政使司,卻又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