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闖進了這處莊園!
顧濟滄幾乎立時醒覺,但他不知闖入的人是敵是友,是否能和看衛們抗衡,但這個黑寂的夜晚無疑忽然照入了希望的曙光,萬一是因為那封信引來的救兵呢?所以顧濟滄隻憑下意識間自救,他靠着自己适應了黑暗的視線,賣力搬動屋子裡一切可以搬動的器物,抵緊了房門和窗口,這樣做的目的是防範救兵突圍前,他被看衛們闖門而入滅口。
憑他一介文人之力,難以打開封鎖的門窗出外求救,他隻能留在這裡靜待結局。
刀劍,相擊的铿锵,裹挾着“錦衣衛辦案抵抗者死”的斥懾,越來越清晰了,越來越讓顧濟滄心跳急促。
沒想到曾經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有朝一日竟然成了也許能救他與殃難的稻草。
屋子外頭漸漸歸于平靜了。
顧濟滄站在角落裡,兩眼直盯着被桌椅堆堵的房門。
他聽見落鎖被打開,是鑰匙插入鎖孔幹脆利落的聲響。
“顧公可在?梁某聽奉太子之令前來營救顧公!”
障礙物很輕易就被搬除了,顧濟滄看清火光之下,恭恭敬敬站在門外,着黑衣,懸長劍的男人。
顧濟滄也沉默着從角落走了出來。
莊園雖處荒僻之地,一場打鬥不至于驚動四圍的保甲村丁,不過暗夜裡幾雙窺望的眼睛,還是目睹了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親率部衛,把顧濟滄帶走的一幕。
他們無聲尾随,彼此都未曾驚動彼此。
天亮了。
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男子,出示令牌便被被放入了魏國公府同樣毫不起眼的角門,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見到了鄭秀,這男子滿身露水氣卻氣急敗壞的神色,讓魏國公壓沉了眉眼。
又當鄭秀聽完心腹一番禀報後,似乎過了良久才如喃喃自語般重複:“梁師砦?”
“小人親眼目睹,正是錦衣衛指揮使梁師砦親率部屬夜襲紅螺湖莊園,帶走顧濟滄及臨淄王黨一應人手,小人若緊跟梁師砦,必會打草驚蛇,所以……小人等無能,竟為梁師砦擺脫,未知其将顧濟滄等押往何處。”
“隻怕臨淄王黨的人手,也未被梁師砦一網打盡吧?”
“臨淄王黨也安排了暗哨,必定存在漏網之魚。”
話音剛落,就又有人入内禀報――
梁師砦求見!
鄭秀拍案而起,愣怔片刻方才又道:“趙迳勿,好手段,我道他關心則亂,卻被他調虎離山。”
但梁師砦還是要見的,鄭秀親自相迎。
梁師砦一個字都沒提懷柔紅螺湖,他來拜訪,仿佛是為攀交,鄭秀應對起來也自然是遊刃有餘,表面上照樣不露絲毫破綻,直到梁師砦告辭離去,他的眉眼又再度壓得低沉,用手扶着額頭,罕見顯出幾分疲态,侍立一旁的心腹,好半晌才道:“國公爺,顧濟滄已經脫險,隻怕……還當立即将孫崇葆滅口!”
鄭秀移開手,緩緩搖頭:“不,現在已經遲了,什麼都不能再做。”
而另一邊,臨淄王也被清早趕來的成國公禀報這件噩耗所震驚。
“梁師砦?怎麼會是錦衣衛?錦衣衛怎麼摸去了懷柔?!”
成國公瞪了一眼随他前來的“暗哨”,不無惱恨:“都是這幫沒用的東西,竟然還能把梁師砦跟丢了,不知昨兒夜裡梁師砦把顧濟滄及我們的人手轉移去了何處,隻今晨,才察覺梁師砦去見了鄭秀!”
“我早就聽說前段時日申長英和龔望打得火熱,還道申長英是想攀交太子,可仔細一琢磨,申長英和鄭秀一直便有來往!申長英是梁師砦的女婿,看來梁師砦早就向鄭秀投誠了!”
臨淄王像無頭蒼蠅般團團直打轉:“咱們的計劃,莫不是早被鄭秀看穿?但他為何在這個時候奪顧濟滄在手?”
“鄭秀必然是欲一石二鳥!”成國公斷言。
“我們伏殺太子,轉頭鄭秀揭露我們的罪行,如此一來,老八就能坐享漁翁之利?”
“又或者鄭秀扶持者是秦王。”成國公也很着急:“殿下還當早作決斷,伏殺太子之計,而今放棄還不算晚。”
“顧濟滄既在鄭秀手裡,他能放過我?”臨淄王冷笑道:“屆時他大可利用顧濟滄,與太子結盟,先一步于我不利。如此他便能赢獲太子信任,再圖謀日後!留下顧濟滄這活口,申
适和溫骁誰都保不住,就算皇上還肯饒我不死,于我而言也是一敗塗地了!我已經沒有别的選擇,必須孤注一擲!”
“可是殿下,如此一來咱們勝算甚微啊。”
“勝算甚微,卻也勝過束手待斃,給我繼續留意東宮,看秦詢那邊有無異像。”
留意的結果是東宮仍然在隐密調派人手,企圖明日于沽水之畔營救顧濟滄,得到這個結果之後臨淄王也痛下決心:“莊園非我名下,莊園的人手也非我王府親衛,與成國公府表面上也毫不相幹,而鄭秀串通錦衣衛在前,隻要成事,我未必不能反咬他一口,鹿死誰手尚不可知,但秦詢必死,因為他是太子,他已經赢獲父皇信重!”
臨淄王的意圖,成國公也總算是聽明白了。
說到底眼下的形勢,太子秦詢才是對手,要若鄭秀和太子結盟,打起這禦前官司來臨淄王一方可謂毫無勝算,但秦詢一旦殒命,臨淄王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至少能與秦王持平,無論鄭秀是扶持秦王還是八皇子,隻憑手上有顧濟滄一個活口,以及那些身份來曆說不清道不明的看衛,弘複帝未必會因為這些人的口供再将臨淄王治罪。
不管弘複帝多麼痛心東宮之死,秦詢都再無可能死而複生,屆時擺在皇帝面前的難題是立誰為儲。
“鄭秀要将顧濟滄等推出來證實我的罪行,務必得承認他串通梁師砦在先,父皇已将錦衣衛交秦詢節制,梁師砦這指揮使卻唯鄭秀之令是從,父皇心中怎能不生疑忌?屆時,我完全可以反咬一口,是鄭秀利用東瀛間細顧濟滄,伏殺秦詢,再嫁禍于我,隻要鄭秀的目的并非先與秦詢串通将我置之死地,他就沒有十成勝算!鄭秀雖也得父皇幾分信重,但我才是父皇骨肉至親,我還有極大勝算!”
臨淄王越是分析,越加覺得兇有成竹。
成國公也終于被徹底說服了,抹一把冷汗,大生認同:“鄭秀隻要指控殿下,無異于承認他早知殿下意圖伏殺太子,非但不阻,卻還想着坐收漁翁之利,皇上怎能容他?秦王無能,八皇子年幼,隻要太子死于非命,還有誰比殿下更适合克承大統?皇上惡絕鄭秀在前,自然會偏重于殿下。”
臨淄王又再突發奇想,于是更加堅定了繼續行動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