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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殺意暴生

首輔家的長孫媳 刹時紅瘦 3816 2024-01-31 01:12

  沒有其他的人聽聞了诏獄之前君臣之間的可謂攤牌,但梁孝賢察覺到皇帝的臉色比前來诏獄之前更加陰沉了,他想如果是先帝仍在,義父仍侍奉于乾清宮君帝左右,這個時候應當會進忠谏,阻止一國之君明顯會造成朝野動/亂的不智行為,但梁孝賢卻掌握不了今上的火候分寸,他隻能夠大氣不敢吭,把自己龜縮成仿佛不存在般,耳朵卻高高豎起,時刻留意着内書房的動靜。

  皇帝也的确恨怒交加,他明知要想說服春歸“假死”,從此伴他身側與他長相厮守,不能是他主動針對春歸加以逼迫,必須要脅蘭庭為社稷百姓和身家性命妥協,由蘭庭先和春歸“義絕”,他甚至甯肯放縱相權掣肘君權,為了春歸付出這樣的代價他不存半點遲疑,但結果還是沒能說服蘭庭,皇帝一時難以接受計劃的夭折。

  那麼行覇道之術呢?敢不敢賭趙蘭庭其實是會屈服于強權,敢不敢賭春歸其實不願連累趙蘭庭赴死,便是一生真情不移,但為保趙蘭庭平安卻願意選擇伴他左右?他會在意春歸“身在曹營心在漢”麼?不,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三宮六院無她身影,在意的是宮牆高聳永如屏障,寶座權位再高,但他看不見她的容顔倩影。

  “朕要拟旨!”一聲斷喝。

  梁孝賢立時入内,不敢多問,隻聽皇帝接下來的囑令。

  “别讓内閣相臣來代筆,叫龔望來!速去!”

  梁孝賢趕忙一溜小跑,恨不得插翅飛去午門之外的中書科署。

  龔望而今已任中書舍人,倒也時常執筆拟诏,甚至常侍奉于天子左右,乃名符其實的近臣一員,故而他奉了口诏,也不覺驚詫,隻看梁孝賢恨不能掏出條鞭子來摧促他拔腳飛奔的架勢,也意識到皇帝這回召見非比尋常,但就算龔望已經心有準備,聽皇帝張口竟是要将蘭庭定罪處斬時,龔望的反應也像是被手裡的朱筆咬了一口般,将朱筆都抛出三尺遠。

  “皇上,這诏書臣可沒法拟。”龔望蹙着眉頭:“聽聞皇上下令将趙閣部押禁诏獄,臣還以為皇上是欲引蛇出洞呢,沒想到皇上竟然當真這般糊塗,居然相信了區區宦官的所謂證辭,還要真把趙閣部定罪!”

  “龔望,你這是要抗旨?!”皇帝雷霆大怒:“朕不讓内閣相臣拟诏,便是免得聽沈決明這首輔的聒躁……是,朕倒忘記了,此時你也和趙蘭庭是沾親帶故,可你難道忘了身為臣子的本職!”

  “皇上才是忘了微臣原本沒有登朝入仕的想法,為了什麼才願意受這烏紗帽的拘束!趙閣部一心為君盡忠為國效力,皇上居然要冤殺忠良賢臣?!那微臣也是趙閣部的同謀,皇上治微臣與趙閣部同罪罷!”

  龔望竟然在禦前翻了個白眼,上前兩步拾起朱筆,往皇帝跟前一遞:“這麼荒唐的诏書,皇上自個兒寫。”

  門外的梁孝賢聽得龔舍人竟然如此放誕,冷汗冒得更兇,果然又聽一聲重響,也不知書房裡是鎮紙還是别的什麼物件倒了黴,可奇異的是,仍然沒有聽到龔舍人請罪求饒的動靜。

  “皇上怕有一段兒都沒開懷暢飲了吧?要不……今日暫且先偷上一日懶?皇上也是血肉之軀,忙得焦頭爛額的就難免心浮氣躁,一心浮氣躁又難免會生出蠢念頭……”

  梁孝賢兩眼都幾乎沒被自己的冷

  汗糊住,心裡卻連連感慨:這龔舍人可真敢說啊。

  但皇帝還竟然真吃這套。

  龔望便出來,看一眼梁孝賢:“大晴天的梁内臣怎麼像是淋了場雨?”

  “龔舍人可别在這時候取笑奴婢了。”梁孝賢哭笑不得。

  “去吧,備桌好酒菜,别弄乾清宮來,擺禦花園裡鳳箫閣去,那裡涼快,喝起酒來才能身心愉悅,但仔細着别讓後宮嫔妃叨擾,一應閑雜人等都莫讓靠近,便是皇後娘娘有什麼谏言……梁内臣也攔着吧,提醒娘娘稍安勿躁,有我勸着皇上呢,出不了什麼大事。”

  梁孝賢二話不說就服從了龔舍人的安排。

  暴躁的皇帝就這麼被龔望拉去了禦花園,幾杯酒下肚,才對龔望傾訴道:“讨伐後金,才能真正斷絕後患,但趙迳勿為首的官員卻一直反對用兵,說到底還不是擔心武将之權高于文臣……”

  “皇上就别說這些話了,趙閣部是個什麼品性皇上還不明白?臣心裡清楚皇上為何氣怒,但那些話臣不敢提,但臣一定得告訴皇上,若然皇上當真執迷不悟,臣必定是不會助纣為虐的,人生得一知己而無憾,臣視趙閣部便是知己,為了這份知己之情,臣都甯願以一死相酬,皇上明知趙閣部與顧夫人夫妻恩愛,是一雙神仙眷侶,難不成還會做出大難臨頭各自飛這等無情無義的事?皇上這是要把顧夫人也逼上絕路啊,内子和顧夫人處得像姐妹一般,必定也是會以死相酬知交的,所以皇上也休勸臣以妻小為念,皇上是真忍心害得趙閣部與臣兩家人……家破人亡?”

  皇帝冷冷盯着龔望,但到底是冷靜了下來。

  但他還不能徹底打消妄念,他所顧忌的,也無非是逼迫太緊觸怒了春歸,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他當然不想把春歸往死路上逼,他的願望是讓春歸選擇生路。

  所以次日上晝,有了聖令,蘭庭暫且被免職,卻從诏獄釋放,留京等候裁決。

  便是如此,也似乎有了要将内閣相臣定罪的迹象,朝堂上頓時一片轟議,不少臣公都向首輔沈決明提議谏阻,要為蘭庭申冤辯白,沈決明卻不贊同:“而今皇上并未審決,且趙閣部既然涉嫌,暫時免職聽候聖裁也符合法理朝綱,咱們若群起谏阻質疑聖令,反而會犯結黨逼君的大忌!衆位稍安勿躁,應當相信皇上會徹察安平王遇害一案。”

  再次日,蘭庭便攜同春歸一齊往息生館“待罪候死”去了。

  當然不忘緊閉大門,拒絕一切拜會,連春歸的兄長顧華彬來見,都被蘭庭以“待罪之身不能與仕林來往”拒之門外,不過顧華彬竟也遞上辭呈,直言自己也因身負嫌疑,該當去職待罪。

  連春歸的本家兄長都是這樣的剛強,皇帝深覺無可奈何。

  而這一日,皇後也終于主動來了乾清宮面聖。

  皇帝情知皇後必然也是為了給蘭庭求情,壓根就不想見,再講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意圖向皇後坦言相告,皇後或不知他,他卻了解皇後,要皇後知道他的目的,定然隻有一番慷慨呈辭,即便能忍下怒氣,勸谏的也無非隻是以江山社稷為重,身為君帝不能有違仁德那一套道理,皇帝而今根本就不願多聽。

  “皇上,娘娘今日炖了一盅川貝花鹌,聽說這烹制的法子連宮裡的禦廚都不谙悉,還是顧

  夫人當年聽聞娘娘常犯秋躁,教給娘娘的辦法,說按顧夫人的法子炖出來,既鮮美可口,又還能平躁咳,娘娘是聽說皇上最近也有躁咳的症狀,特意炖了一盅送來。”梁孝賢把皇後的話轉告。

  皇帝心中便是一動:怎麼連皇後,這時也有了機心?

  他卻不反感這樣的機心,允了皇後入見,先嘗了那盅炖湯,果然連鹌鹑肉都且不失鮮美,不像禦膳房呈上的炖品,往往鮮味溶入湯裡,肉質味同嚼蠟。

  “皇後今日有心了。”皇帝淡淡道。

  “妾身今日,乃是特意獻殷勤,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皇上能夠允同。”

  這就來了麼?皇帝心中老大不耐,神色就更加冷淡了:“皇後有何不情之請?”

  “妾身思及當年,與皇上新婚不久,曾随皇上往息生館與阿姐及諸位知交一聚,而今追憶當年歡愉,竟生恍如隔世的怅惘,妾身便想自己既然如是,皇上恐怕更加希望能故地重遊,哪怕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還能以‘無涯客’的身份與諸位知交/歡聚暢飲,息生館中,暫且不受君臣尊卑所限,所以妾身才敢谏言,但望不曾誤揣皇上的心思。”

  這話全然不在皇帝意料之中,他倒是怔了半晌,才輕輕一笑:“惠嫔入宮後,皇後還真有如身邊有了良臣,越發會迎合君心了……皇後先不用急着告罪,朕可沒有怪罪的意思,隻是請皇後直言吧,皇後是從哪裡聽來的流言蜚語。”

  皇後挑眉:“真是流言蜚語麼?”

  皇帝終于蹙眉。

  “妾身不敢相瞞皇上,乍一聽坤仁宮中有此傳言,妾身确然認定是謗毀之說,一怒之下便欲徹察,也确然是惠嫔及時勸阻,才沒有中了詭計,避免内廷造成更大動/亂。又确然是,妾身當知傳言乃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心中震驚且憤怒,也是惠嫔一再相勸妾身冷靜,莫隻以禮法德矩出發,還當細細體諒皇上的心情。”

  皇帝眉頭仍然未松:“那麼皇後可能體諒朕的心情?”

  “皇上可有耐心,先聽聽妾身為閨閣女兒時的心願?”

  “今日,皇後有話皆可直說,無論冒不冒犯,朕恕皇後無罪。”

  “妾身本是普通閨秀,幼承庭訓,嚴以德禮律己,不過當過豆蔻之歲,家中親長已經張羅着為妾身議親時,也難免會假想日後的良人,他應當是君子如玉,應當是風度翩翩,那必然心存仁善,光明磊落,妾身這樣刻闆的人,實則也暗暗期望過能與将來的夫君情投意合,恩愛和諧,也曾羨慕過有那與夫婿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女子,并不認為夫妻之間,隻存道義便算美滿。

  所以皇上,妾身确然也當理解體諒,愛慕之情有時是當真由不得自主,更不能以禮法德教評判對錯,妾身慶幸能得良侶,然則慚愧的是妾身并不能赢獲夫君的真情,這并非妾身不如阿姐,而是皇上的骨子裡,實則也崇尚灑脫恣意,阿姐是那樣的女子,妾身雖羨慕,但終究和阿姐不一樣。”

  明珠垂下眼簾:“妾身這兩日,也都難免會生假想呢,倘若阿姐而今在内廷,妾身何愁無人能為皇上分憂解難呢?這内廷繁華,卻最寂寞,于妾身如是,于皇上更加如是,妾身是因嫁得良人才能安于寂寞,可皇上對意中人卻是求而難得,所以皇上心生妄執,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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