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湖泊裡的水是冰涼的,空氣中夾雜着風也是冷的,有風刮來,吹的湖面波光粼粼,一群金魚遊過,追逐着卷起的波光而去,直直遊像湖的那方,在那方形成團狀,不肯散去。
李君悅雙腳懸于亭台之外,身子半倚在石柱之上,冰涼的石柱透過她的衣裳,沁入肌膚。
她不怕冷,甚至有些喜歡寒冷,若要在一年四季中找出兩個最喜歡的季節,她定會選冬與春。
冬天的大地是廣闊的,白雪覆蓋着蒼茫的大地,一望無垠,那時她的心情跟廣闊無垠的大地一樣開闊,舒暢。
春日是萬物複蘇的季節,處處生機勃勃,處處都是有花草樹木嫩芽的紛香,站在長安城的城牆上放眼望去,遠處無邊的草原與天想接,繡出了一幅壯麗的風景圖,這時候她的心情也是美的。
她時常想騎匹快馬,馳騁在草原之上,踩着雪橇走在冰天雪地裡,無需目的地,也無需任何理由,由着馬兒前行,順着白雪而去,走到哪算哪。這本是個不大的心願,對于皇室出生的她而言,卻是一種奢望。
三個月前突厥有使臣前來,帶來了進貢的禮品,與突厥王察哈克怒對大唐最‘忠誠’的祝福,祝福中有一紙婚書,和親之書。
“我不想嫁!就算要嫁也不要嫁給阿克怒。”婚書一直放在李君悅懷中,與其說這是紙婚書,倒不如說是道聖旨,一道關系着兩國之間命運的聖旨。
察哈克怒七歲時以突厥部二王子的身份被送來大唐當質子,與天子慶宗的幾個皇子同窗而讀,一呆便是十二年。
唐曆十九年冬,突厥王病危,當時正在大唐當質子的突厥二王子察哈克怒以回國探望為由借故離開了大唐。
對于是否讓察哈克怒回突厥部,當年在朝堂上還引起了一番争論,其中一派以為了兩國之間的穩定為理由,提議不該輕易讓質子離開。而另一派卻本着人道主義的禮儀,覺得讓他離去也無妨,李君悅便站在支持的陣容之中,她畢竟是個姑娘,見不得生離死别。最終在人道派的堅持下,察哈克怒才得以回到突厥。
唐曆二十年春,突厥王病逝,察哈克怒正式接過新任突厥王的位置,在大唐生活了十幾年的察哈克怒卻在接過王位後的半年後,便親領大軍壓入大唐邊境,虎視眈眈。
面對此等忘恩負義之徒,大唐境内罵聲連天,慶宗一怒之下命國威大将軍李越,領兵十五萬,與突厥交戰與西北荒漠之上。
察哈克怒自幼在大唐學習兵法,用兵詭詐,并不與唐軍正面沖突,而是選擇了進退戰術,唐軍一旦大軍壓上,他們便利用對地勢的熟悉隐匿在荒漠之中,難尋影蹤。唐軍剛有撤軍之像,突厥小散部隊卻又從兩翼殺出偷襲。
戰事持續了兩年之久,唐軍并未占的一絲便宜,于此同時,大唐東邊的高麗,契丹幾個部落又集結部隊對邊境騷擾。
就在唐軍面臨幾方交戰之際,突厥王察哈克怒卻派來使臣,送來了一紙婚書,正式像大唐五公主郡陽公主李君悅提親,并承諾一旦和親成功,便率軍退回突厥部落,永不入大唐半步。
消息傳入大唐,百姓頓時議論紛紛,以一女之力,得以換取半個邊境的安甯何樂而不為,群臣紛紛上奏,百官連書,恩請慶宗帝答應這門婚事。慶宗迫于局勢所迫,最終狠心答應了這門婚事。
李君悅卻不想嫁,接到婚書的那夜,她翻牆逃出了宮門,卻引來一群官兵的追趕,躲避追趕時恰巧遇到了楚行歌。
她在宮外呆了四天,這四天她體驗了百姓的苦樂,也聽到了一些流言,若是自己出嫁真能換來整個大唐的安甯,換來百姓的安居樂業,這門婚事似乎也值得自己去嫁。
李君悅不想嫁,卻不代表不會去嫁,她對察哈克怒多少有些了解。察哈克怒野心雖大,卻也不是那種粗莽之夫,有時對自己也挺好的,嫁給他,或許……
她坐在亭台上發呆,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湖泊裡的戲耍的魚群,她看的出神,全然沒注意遠處咧嘴笑着緩緩靠近的楚行歌。
“魚兒啊魚兒,你們也會因婚事而煩惱嗎?”
魚兒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魚兒啊魚兒,你們會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嗎?”
魚兒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小魚兒,我不想嫁,卻又不能不嫁,你們說可笑嗎?”
魚兒覺得無趣,或許是嫌棄這個姑娘的唠叨,它們轉身遊向了湖的那邊。
“我不想嫁啊!我真的不想嫁!”李君悅望着遠去的魚群,喃喃道。她聲音不大,這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就别嫁!你也不能嫁!”
楚行歌輕緩地靠近,躲在亭台後聽到了李君悅關于嫁與不嫁的言論,他的心咯噔一下,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姑娘,并且準備全身心地投入這場愛情之中,她卻在執着于嫁與不嫁的事。
李君悅見有人答話,回頭見到一名穿着破舊衣裳的下人站在身後咧嘴笑着,不由得蹙起眉頭。
“你是誰?你……都聽到了什麼?”
李君悅沒認出楚行歌,怕是就算楚行歌穿着正常的衣裳出現在她身前,她也認不出,那夜在小巷,月光稀疏他們彼此根本就沒看清彼此的臉。
楚行歌擡頭凝望着李君悅,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容顔,還是那張娃娃臉,大大眼睛,臉頰處有些泛紅,肉嘟嘟的,笑起來還有兩個大大的酒窩。
他看的出神,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鎮定下來,長舒了口氣,說道:“既然不喜歡,何必去嫁呢!婚娶是一輩子的大事,難道你願意跟一個你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李君悅微微愣住,擡頭又瞧了他一眼,透過氈帽與圍脖之間的縫隙,她見到了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眼裡盡是柔情與渴望。
“我能不嫁嗎?”李君悅不知自己為何會對一個素未蒙過面的下人問這個問題,問完她便有些後悔了。
楚行歌用最短的時間在腦海裡想了上千個不讓她嫁給别人的理由,卻又一一被自己推翻,這些理由都不可能阻止她,他努力理了理情緒,回道:“漢女卓文君說‘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唐女魚玄機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們都是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所謂的婚娶,最基本的一點不正是‘你情我願’四個字嗎?”
李君悅眼眸裡閃過一絲光,一絲驚詫的光芒,光芒就落在對面氈帽下的那雙眼睛裡。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