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邛:“……”
臨邛和玉卮兩人面對面坐着。
玉卮磕着瓜子:“你來啦,鬼王。不是這點兒小玩意完全不放在眼裡嗎,鬼王?”
臨邛:“閉嘴……要不是為了救你本王豈能到這種地方來。而且……哪來的瓜子啊!不許吃了吵死了!”
臨邛完全沒想到小小的驅邪香囊居然還是得道高僧開過光的,雖然沒什麼殺傷力,但能将不屬于人界的污濁之氣困入其中。臨邛身為一代鬼王,此刻正和她沒來得及嘲笑完的冥府公務員面面相觑,困在囊袋裡動彈不得……要是說出去幾輩子的臉都丢光了。
“咔咔咔咔……”玉卮悠閑地卧在那兒繼續吃瓜子,仿佛沒聽見臨邛的命令。
臨邛強忍煩躁,環視周圍,這兒是一片沒有邊際的白,的确對她們造不成損傷,可她鬼氣全無,什麼鬼術都無法施展。最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想和玉卮單獨待在這麼無聊的地方。
“喂,小公務員,你不可能一點兒本事都沒有吧?這香囊主要是困住鬼氣,對你而言應該沒問題,快點兒施法讓咱們出去。”
自打臨邛被困進來之後,從第一眼看見玉卮開始這家夥就一直在嗑不知道哪兒來的瓜子,沒玩沒了:“不行,我一施法外面的小鬼全看見了,一往冥君那兒通報我就全完了。你不是可以把小鬼驅散麼?你驅,我施法。”
臨邛忍着怒氣:“驅你妹,我要能驅散還用得着你施法麼?這就是個結界,我被封印了!”
玉卮撓撓腰,又抓一把瓜子:“哦,那等等吧。”
臨邛一口氣卡在兇口,閉眼,告訴自己冷靜,要冷靜。
雖然非常丢臉,但還是通知淵頤,讓她來搭救吧……
淵頤!
傅淵頤面容一緊,聽見了臨邛的聲音。
“是麼……”傅淵頤樂了,“所以鬼王大人你也被困住了嗎?”
臨邛快哭了:“不許笑我!”
傅淵頤哈哈笑了起來。
遊炘念看她自言自語:“行,好吧,你等會兒,和玉卮好好相處,我們馬上來。”
“怎麼了這是?”遊炘念問道。
傅淵頤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咱們的鬼王大人也着了道,被困住了。”
“臨邛也被困住了?”
“和你一個毛病,太輕敵。”
遊炘念:“……”
臨邛說陳姝去健身了,現在更衣室沒人,遊炘念跟着傅淵頤一同往健身房裡走,詫異道:“你和臨邛居然還能隔空傳音?”
傅淵頤道:“我和她有契約,無論多遠都能溝通。”
遊炘念在心裡暗自說道:這導盲犬還是無繩隔空傳感的。
兩人走到健身房前台就要進去,前台看她們眼生,把她們攔了下來:“請問你們找人嗎?”
遊炘念依舊說找人,前台防備地說:“抱歉,你們不能進去,你們找誰我幫你們叫他下來。”
估計上次陳姝被跟蹤已經有了防備,向健身房這兒投訴,所以這會兒要蒙混進去不太容易了。更何況傅淵頤這一身又是大衣又是墨鏡又是傘,完全不像來健身的,臉上寫的就是“可疑人物”四個大字。
傅淵頤說:“不用,我們想進去看看。”
“抱歉小姐,咱們這兒隻有會員才能進去。”
符袋内。
玉卮有特殊的嗑瓜子技能。她一口塞下一大把瓜子,嘴裡咔咔咔直響,扭頭一吐,噗噗噗,瓜子殼跟機關槍子彈一樣飛滿天。
臨邛閉着眼,緊緊捏住理智之弦,沉聲道:“你要吃瓜子,就好好按照江湖規矩吃……要再這麼吵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玉卮看着她,眨眨眼,又塞了滿口瓜子,咔咔咔,噗噗噗。
臨邛:“…………”
傅淵頤“哦?”一聲,拿出錢包:“那我們就成為會員。怎麼辦理?”
“我們這兒隻能辦年卡,一年2598。”
“行,辦年卡,我們兩人都辦。”
交了錢前台明顯和善許多,滿面笑容要叫私教過來帶她們。
“不用,我們自己先看看。”傅淵頤微笑道。
兩人往下樓走去更衣室,下樓梯的時候遊炘念快步而下,突然停住往回看,傅淵頤用傘抵在台階上,扶着扶手一階一階緩緩往下走。
對了,臨邛不在身邊,傅淵頤看不見,行動沒有之前自如。
遊炘念往回走到她身邊,攙住她胳膊說:“小心,慢點兒走。”
傅淵頤笑了笑道:“我沒事,你先下去。”
遊炘念沒說話也沒走,陪着她一步步來到更衣室。
更衣室裡暫時沒人,遊炘念看着四排櫃子,不知道哪個櫃子才是陳姝的。
傅淵頤沿着牆壁摸到了櫃子,慢慢一格一格往前摸,突然停住了腳步:“在這兒。”
遊炘念快步走上去,正要開口,見傅淵頤猛地回頭,神情緊繃。
遊炘念身子一僵,忽然緊張起來:“怎麼了……”
傅淵頤一手拿着傘,一手壓在遊炘念的肩頭,沉聲道:“别動。”
傅淵頤很少有這麼嚴肅的表情,這一聲“别動”差點讓遊炘念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她注意到更衣室裡安靜的不正常,燈光也比上次來的時候暗淡了許多,甚至連那些溫暖而潮濕的水汽都一并消失,寒意刺骨。空氣裡充斥着一絲帶着危險氣息的腥氣。
遊炘念正想開口問,突然看見對面的牆壁上有什麼東西正在浮起,她猛地瞪大眼睛,牆上浮起的東西展露出清晰的五官,貪婪且兇惡,是鬼臉!
更衣室所有的牆面及天花闆上浮出密密麻麻詭異的鬼臉,鬼臉布滿了整個更衣室,正安靜地凝視她們。
“怎、怎麼會……”即便自以為已經習慣時不時看見個把鬼魂的遊炘念也被眼前的場景驚得喉嚨發幹,掌心裡全是汗。她慢慢回頭,發現更衣室的門不知何時被關上了,小小的空間裡聚滿了靜谧的鬼,那些鬼不似正常的往生者,面目猙獰脫形,已是接近惡鬼之相。
在符袋裡的臨邛一腳踩着被掀翻在地的玉卮屁股,一下“唰”地往上看去。
“淵頤!”她感覺到強烈的惡鬼之氣,整個符袋都在顫抖。
傅淵頤眼中一貫的漆黑被滿屋的惡鬼填滿,惡鬼數量越來越多,虎視眈眈,步步緊逼而來,卻又似乎有些猶豫。
傅淵頤站在原地一步未動,也一言不發。遊炘念喉頭不斷滾動,她看見惡鬼口中流出黑氣,琛酢躅地笑着。
惡鬼把她們團團圍住,近在咫尺,陰森的鬼氣吹在遊炘念的脖頸間就像是直接吹到她心裡。她的确害怕,可傅淵頤讓她别動,她就站在原地絕對不動。
突然一隻惡鬼扒着傅淵頤的腿往上猛鑽,向着她的臉沖來!遊炘念心驚肉跳暗叫一聲,眼看惡鬼就要撕下傅淵頤臉上的肉,黑傘“唰”地一聲将惡鬼擋下,傅淵頤手臂猛地一甩,将惡鬼挑飛出去。
那隻惡鬼摔入惡鬼群中,一瞬間消失不見,留下一串恐怖的尖笑。傅淵頤的傘還沒來得及收回,另兩隻惡鬼又從她身後偷襲!遊炘念大叫一聲:“小心!”傅淵頤撐傘一震,幾道鋒利的弧形光刀從傘面飛射出去,将偷襲的惡鬼削成兩半。遊炘念看傻眼,傅淵頤竟如此厲害……思緒還未來得及翻轉,天花闆上一群惡鬼直墜而下,呼嘯着張口對着傅淵頤的頭就咬。遊炘念飛身而上護在傅淵頤身上,傅淵頤直接将她撈過來抱在懷中,單臂旋轉傘面把那群惡鬼絞了進來,反手一砸,傘迅速合上,直接将惡鬼戳進地面。
“轟”地一聲巨響,傘就像一柄威力無窮的槍将惡鬼們連串杵殺在地,傘尖散出金色煙火,惡鬼們被那煙火烤得痛苦尖叫,轉眼化成了灰燼。
遊炘念驚魂未定,其他惡鬼小心翼翼卻愈發貪婪,漸漸縮小範圍。
傅淵頤灰藍色的眼中拂過幾星暴烈的煙火星,她輕哼一聲,面龐上忽然透出洶湧的殺氣。
“抱緊我。”她左手摟緊遊炘念,右手撐開黑傘,黑傘“砰”地一聲有力地撐開,傘頂驟然變大。遊炘念難以置信地擡頭望去,傘頂起碼變作正常的五倍大,傘骨連着傘面垂着無數黑色的符紙。
符紙黑底金字,這次傅淵頤并沒有咬破手指,滴血未現之間她雙唇暗暗發聲,符紙上的金字愈發耀眼,顫抖了起來。
惡鬼忽然停下了腳步,符紙金光大作,一股可怕的力量向傘頂沖去,離她們最近的惡鬼被猛地卷起,如一陣飓風被傘頂吸了進去!一圈的惡鬼作勢要逃,傅淵頤大喝一聲,傘内金光乍然,滿屋的惡鬼紛紛被傘往裡吸!
這股力量如同暴風,遊炘念感覺自己置身龍卷風中心,身體如暴風中的紙片,雙腿不住地想要離地,無法呼吸也說不出話!若不是傅淵頤抱着她,她早也被一同吸進傘裡!
福明山腰,柳宅。
柳坤儀忽然放下酒杯,站到大門口太湖石之前,遙望腳下的g城。
“姐姐?”流亭跟了出來,見柳坤儀面色凝重。
“所以……你終究還是打開了這道禁忌。”柳坤儀望着茫茫城市燈火,喃喃自語。
耳邊呼嘯着惡鬼凄厲痛苦的慘叫,不知過了多久,遊炘念即将失去意識時風暴終于停歇了。
遊炘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惡鬼全數不見蹤影。
傅淵頤攬着她的腰,将傘合上,從中取出一枚巨大的玻璃球。遊炘念雙腿發軟靠在櫃子邊,她認得這個玻璃球,每次傅淵頤收鬼之後都會把魂魄困在玻璃球裡。而這次的玻璃球也太大了吧……湊近一看,玻璃球内全是鬼臉,幾乎沒有一處空隙。
“嘶……”遊炘念不舒服地往後倒,不再去看。
“你還好嗎?”傅淵頤問道,“剛才那下收鬼的确有點猛了,你先歇會兒。小鬼都被掃清,估計方圓一百米内已經無鬼,玉卮,你可以開符出來了。”
遊炘念看着傅淵頤的傘,心有餘悸。
一直以為是傅淵頤盲杖替代品的傘竟有這麼可怕的力量。方才被收入傘裡的鬼不斷從遊炘念的身體中穿透,它們的恐懼、絕望和痛苦都殘留在她心中。
這才是傅淵頤身為傅家人的實力。以前那些燒符紙、捉小鬼都是小打小鬧的小把戲。黑傘是她的法器,如果她願意,這世界所有的鬼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在煉入傘中的痛苦面前,灰飛煙滅不足一提……
遊炘念還在恍惚,臨邛“嗖”地一下飛了出來,滿臉怒氣,反手抓住符袋就要将它撕成兩半。
遊炘念急忙叫道:“等一下!玉卮還沒出來!”
傅淵頤拎着臨邛的後頸把她拎回來:“别胡鬧。”
臨邛就像是被家長教訓的小朋友,怒氣沖沖道:“放開我!這種全身上下隻長了一張嘴,隻會混吃等死的混蛋本王要把她封印起來!”
玉卮慢悠悠賤兮兮地飄出來,嘿嘿笑道:“可惜啊,如果不是我這個隻會混吃等死的混蛋,鬼王大人你現在還在裡面困着呢。”
臨邛一道藍光打在她的嘴上,玉卮嘴瞬間消失了。
“嗯?嗯嗯嗯?!”玉卮滿臉找嘴。
傅淵頤冷汗津津,說話也更無力了:“回家再鬧。”
遊炘念雖然還有點害怕,但看傅淵頤搖搖欲墜的樣子還是上來扶住她,見她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擔憂道:“怎麼回事,是剛才收鬼時消耗太多?”
傅淵頤還想說話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虛弱地微笑,搖搖頭,示意遊炘念不用擔心。
“可不是麼。”臨邛趴回傅淵頤的肩頭,依戀地蹭了蹭,安心了,“淵頤身體本就虛弱,剛才那一下多大的動靜啊,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緩回來。”
傅淵頤望着玻璃球說:“遊小姐,要麻煩你把玻璃球帶着。”
“好。”
誰也沒想到今晚竟有如此遭遇。遊炘念腿也沒半點力氣,讓健身房的人來幫忙才把傅淵頤扶上車,那個玻璃球也一同搬到車後。
“小姐,你這玩具挺刺激啊。”肱二頭肌比腦袋大的私教看了看玻璃球,又對遊炘念歪嘴笑。遊炘念虛弱地望回去時見他很有節奏感地挑眉。
遊炘念:“……”
“留個電話呗小姐。”見遊炘念沒搭理他,他繼續說,“微信也行,掃一掃,交好友,我的朋友圈很有趣哦。”
遊炘念:“…………”
本來不适的身體被他弄得更加不适,坐上車後從鏡子裡看見王芳的下巴都尖出來了,有些許懷念180斤時沒人騷擾的日子。
傅淵頤上了車就睡了過去,臨邛也鑽到她身體裡,玉卮的嘴還沒找到,一臉生無可戀。
遊炘念強打精神往工作室開去。
開到一半時傅淵頤忽然醒了,似乎是驚醒。
“遊小姐!”她叫了一聲。
“嗯嗯嗯?我在呢。”遊炘念正開車過橋。
傅淵頤看到她的确在這兒舒了口氣,躺了回去。
“快到了,你堅持一會兒。”遊炘念說,“做惡夢了?”
傅淵頤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最近都在犯錯。”
遊炘念“嗯”一聲說:“是,輕敵。”
“沒那麼簡單。”傅淵頤說,“雖然說過一次,但很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還身處黑暗中的敵人絕對比我們相信的要厲害。這幾次的事對方布局細膩,就等着我們上鈎。以後你不可以單獨行動,明白嗎?”
傅淵頤這話說得有點兒強硬,但遊炘念沒覺得不适,熟悉的安全感又回來了。
“知道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