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十米,陽光充沛,遠處有一群魚正在光影之下遊得自由自在,一隻海龜伸展着猶如鐮刀一般的四肢,徜徉海中,享受屬于它的陽光浴。
海洋甯靜而溫柔,這是她喜歡的另一個世界。
盧漫已經漂浮在水裡将近一分鐘了,肺部一點點接近臨界點,迫切想要氧氣的沖動在她身體裡橫沖直撞,而她手中的魚槍一次也沒發射。
她沉默着,如同大海。
蔣铮青在遊艇的太陽傘下等着盧漫。盧漫說今天她要親手弄隻金槍魚回來,切魚腹肉給她吃。她想要陪盧漫一起下水,但被盧漫勸阻了。
“你水性不好,還是别下去了。”盧漫話裡有些調侃的意思,“你先把遊泳學清楚了,我再教你潛水。”
“我會遊泳了好嗎?”蔣铮青不服氣,“也就是你一直推托說忙,不然我早學會潛水了。你自己說我找你幾次了,讓你教我潛水,都被你躲掉了。”
盧漫說:“我的确很忙。”
蔣铮青便很知趣地不再往下說。
盧漫最喜歡的業餘活動就是潛水,她還是自由潛水高手,可以不帶氧氣瓶下海射魚,曾經抱上來一隻和她一樣大的魚,還上了當地的報紙。
相比于盧漫的善水和愛水,蔣铮青對水卻有些恐懼。
她其實有個姐姐,但她姐姐在兩歲時溺水而死,年輕的父母悲痛欲絕。待蔣铮青出生之後,她爸媽一心要她學會遊泳,還不會走路時爸媽就将她放到家中泳池裡慢慢飄着。
就算有家長在一邊照看,蔣铮青也被嗆了好幾次水,哭着鬧着爬出泳池,父母這才作罷。
那時候年紀小,蔣铮青還不怎麼記事,也落下了不小的陰影,長大之後蔣铮青看見水就躲得遠遠的,去水族館裡走海底隧道都差點兒窒息。
她有點兒深海恐懼,海邊長大的姑娘居然怕水,這事挺丢臉,不過她也一直覺得無所謂。可這幾年她慢慢有所謂起來。再怕水她也想快些學會遊泳,甚至是潛水,因為盧漫喜歡,她不想和盧漫分開。更重要的是蔣铮青清清楚楚地記得以前盧漫都是和遊炘念攜手下海,兩人在海裡嬉戲好不快活。每次盧漫獨自潛水時蔣铮青就在岸邊想,盧漫在海裡看到了什麼?魚群?海水的藍?還是她和遊炘念的回憶?
她想要刷新那些回憶。
盧漫終于上來了,摘了潛水鏡丢在一旁,渾身濕淋淋,一個勁往下淌水。手裡除了魚槍之外空空如也。
蔣铮青在二層甲闆上被斐濟的太陽曬得有點睜不開眼睛,問她道:“我的金槍魚呢?”
盧漫理了理頭發,擡頭淡淡一笑,沒說話。
這是她們來斐濟的第四天,明天一早就要回國,蔣铮青一點都不想回去。
“酒店有事需要我回去處理。”盧漫在跑步機上汗如雨下。
蔣铮青坐在瑜伽球上晃晃悠悠:“酒店?酒店出什麼事了?”
盧漫拿毛巾擦了擦汗,氣息平穩道:“有個不長進的二世祖又整出大簍子,這次我一定要将他掃地出門。”
“二世祖?”蔣铮青想要繼續問,盧漫就不說了。
每次盧漫都跟她說話說一半,沒勁。
目光慢慢落在盧漫的後背,她穿了一件運動背心,露出纖細的腰,汗水從背心中緩緩流下,順着脊柱流進腰窩裡。盧漫動作輕盈,體态姣好,腹部結實隐隐可見幾塊性感的肌肉。汗水帶來幾分燥熱,蔣铮青的目光移不開。
盧漫從健身房出來沖了個澡便去别墅露台泳池泡着。
蔣铮青裹着浴巾走到池邊,見盧漫穿着泳衣仰面浮着,正在喝飲料。
“你說你來度個假怎麼跟集訓似的,馬不停蹄。一轉眼又見不着你人了。”蔣铮青蹲在池邊撥水。
“我不就在這兒麼?”盧漫将飲料罐放在池邊,翻了個身慢悠悠地遊起來。
盧漫修長的身體在清澈的水裡舒展,遊泳池不太大,遊了兩個身位她就回頭了。
一回身發現水裡飄着蔣铮青的浴巾,盧漫眼神緩了緩,腰間有水波蕩漾過來。
蔣铮青赤-裸着身體向她走來,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脖子和肩膀上,一雙眼睛裡含着萬千情緒。略微傾斜的泳池由淺入深,踏進泳池時水隻到肩膀,越向盧漫的方向走水就越高,漸漸要淹沒蔣铮青的下巴。
盧漫劃水過來,蔣铮青圈住她的脖子,将她的手臂繞在自己的腰上,攀着她吻她。
水的浮力足夠讓盧漫輕松将蔣铮青抱起來,濕吻間,盧漫将她抱上了泳池。
……
g城的這個冬天似乎過于漫長了些。
遊任雪坐在辦公室裡遠遠地可以眺望被烏雲籠罩的海面。這裡的視野自然沒有原本lotus集團大樓遼闊,即便有三十層高,拔地而起的各大新興金融中心大樓還是将lotus的視野全部遮蔽。
海岸線也就隻能從兩棟樓之間看個大概了。
雪不情不願地下了幾天,沒能積起來,反而弄得g城大街小巷髒得發指。肮髒的雪水被堆在路邊,氣溫一降再降,路面上結了一層薄冰,摔傷入院人數激增。
遊任雪好幾天沒見到遊然冬了,他的好哥們施楠也不見蹤影。這倒是一件好事,不然她一定當場打斷遊然冬的狗腿!
助理進來送咖啡時見遊任雪臉色非常不好,在揉太陽穴。
自從上次劫持事件時候遊任雪狀态一直都不太好,失常失眠,精神恍惚,放了自己一周的假在家休息也沒見好轉。也難怪,誰遇到這種事都很後怕,生死一線的感受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一次。助理聽說那天遊任雪差點兒被人從樓頂丢下去,光是用想的都腿軟……
助理将咖啡放下,有些心疼道:“您還好嗎?需要回去休息嗎?”
遊任雪揉完眼睛,一雙眼睛紅腫,全是血絲:“不用……下午還有董事會,我必須參加。”
“下午的董事會盧漫也會來。”助理說。
“我知道。”遊任雪皺着眉似乎在焦急地盤算什麼,嘴唇什麼時候被自己咬出個血口都不知道。
“對了,tony好像去了塞班島,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遊任雪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死在外面才好。”
……
遊炘念和傅淵頤一同回到g城,回到國泰金典工作室。
林澤皛知道她們要回來,特意去菜場買菜,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忍痛做出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雖然荷包出血,但她寬慰自己:經曆這麼多風雨後平安回來,總要吃頓好的嘛!大寶貝兒勝利回歸,錢什麼一點都不重要!
林澤皛整個人其喜洋洋就差張燈結彩了,禮炮都握手裡準備人一進屋就炸個熱熱鬧鬧。結果傅淵頤和遊炘念一進來,彩花是炸出去了,滿屋子的春光燦爛卻遇上兩張冷臉。
傅淵頤和遊炘念面無表情地落了一頭的彩花,林澤皛眨巴眨巴眼睛:“你們這是……怎麼了?”
遊炘念将行李一放就要出門,林澤皛急問道:“去哪兒啊芳芳?不吃飯了?”
“不了,我下午有急事要出門。”遊炘念說着就出去了,林澤皛疑惑地看向傅淵頤:
“什麼事這麼急,飯都不吃?”
傅淵頤也說要走,林澤皛不樂意了:“等會兒!這麼火急火燎的做什麼!一桌的菜啊你們不吃點?喂!喂!”
“你吃吧。”傅淵頤在電梯口說道。
林澤皛追出去:“什麼話……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哪吃得完?你們做什麼去?玉卮呢?好歹留玉卮和我一起吃吧!”
電梯門就要關上,林澤皛還在喊:“還有那一大窩貓要怎麼辦啊?待家裡每天吃我好幾斤的貓糧,貓糧什麼時候給報銷?喂喂喂——”
遊炘念在停車場裡找到林澤皛幫她開回來的本田,上車時見傅淵頤跟上來,她站在車門邊對傅淵頤說:“我去去就回,你一路奔波就别跟着了,在家歇着吧。”
傅淵頤上前将她拉住,二話不說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嘴啟開。
遊炘念:“??”
“舌苔發黑。”傅淵頤又把她眼皮拉下來,“眼睑也是。遊小姐,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遊炘念後退一步,傅淵頤犀利的目光印證了她心裡的答案,但她現在不想面對,也不能面對。
“我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篑。”遊炘念鑽進車裡立即離開,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裡分外刺耳。她從後視鏡裡往後看,見傅淵頤還站在原地。
離傅淵頤越來越遠,遊炘念緊握方向盤,心中隐隐作痛。
“太任性了。”臨邛飄出來,趴傅淵頤身後,“她這樣下去會變惡鬼的,你不管管麼?”
傅淵頤沒說話。
昨晚一晚沒睡的遊任雪堅持要參加下午的董事會,助理給她買了巧克力随身帶着,貼身跟緊。遊任雪那副模樣看着随時都能暈倒。
遊任雪一行人乘電梯來到頂層會議室,一出電梯門就看見了盧漫。
盧漫盤起頭發背對着她,正在和身邊的股東說話。她身後如同長了眼睛,忽然回過頭和遊任雪對視。遊任雪心裡“砰砰”直跳,盧漫的嘴沒停,小聲說着什麼,目光一直緊盯着遊任雪,像一隻随時要捕殺獵物的野獸。
陰沉了許多天的g城終于被一場暴雪洗禮,遊炘念的車堵在了去lotus大廈的路上。
大雪紛飛,車行道上車來車往卻很快積下肮髒的一層厚雪。遊炘念記憶裡g城從未下過這麼大的雪。
電台各個頻道都在議論這場暴雪,交通廣播說城裡各大高架橋擁堵環線車流量巨大。遊炘念看了眼導航,全程的行車路線都變成紅色,她所在的三環甚至變成了暗紅色。
視野被風雪掩蓋,雨刷器在賣力地工作,車流一緩再緩,旁邊車道不時有車想要插到她前面。
遊炘念心中不知何來的暴躁,狠狠幾掌壓在方向盤上,喇叭聲刺耳,她的手掌也麻木了。
遊任雪從會議室裡出來時搖搖欲墜,猶如從一場災難中逃生。
助理死死挽着她的胳膊就怕她一時不小心栽地上,偏偏這時盧漫從她們身後快步走過,遊任雪忽然跨前一步,拽住盧漫的袖子。
“遊總!”助理吓了一跳,盧漫停下腳步回頭,跟在她身邊所有下屬也都回頭看遊任雪。
遊任雪雙眼通紅凝視盧漫,臉色如紙指節發青,顫抖了半天才開口:“你不能就這樣将然冬踢出集團……他是我親弟弟,也是我姐遊炘念的親弟弟!難道你就一點不顧念舊情?如果我姐還活着,你也會這樣做嗎?”
盧漫的眼神中泛過一絲波瀾,卻很快冷靜下來。
盧漫的下屬過來想拉開她:“遊總,請自重。”
盧漫反握住遊任雪的手,沒将她往外推,反而握得更緊。她靠近遊任雪,一雙眼睛堅定而無情,給出一個字:
“會。”
遊任雪眼眸瞬間暗淡,緊扣的五指漸漸松開。
盧漫垂下長長的睫毛,轉身就要走,聽見遊任雪低低的聲音道:
“不,你不會。”
盧漫停下腳步。
遊任雪冷笑一聲,道:“你已經不是那個會給我們全家送早餐,陪我們打麻将的表姐了。”她眼淚往下掉,“你甚至不是盧漫。”
盧漫站在原地停頓了兩秒鐘,繼續大步離開。
自打父母和大姐去世後,遊然冬的日子過得就越發放肆,他雙胞胎姐姐管不了他,他也對集團的事沒興趣,每天飙車泡妞喝酒惹事,把一個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演繹的出神入化。
但好景不長,他姐遊任雪對他實行了财政打壓,不好好上班就沒得錢花,餓死活該。
遊然冬的手頭越來越緊,眼看着要到了賣車換錢的地步了,眼饞家裡車庫遊炘念從前的幾輛車,猶豫了半天還是沒那麼幹,反倒是一旁的狐朋狗友撺掇着他,讓他利用職權給哥幾個弄個供貨商當當,把頂好的食材換成次等的,中間差價他遊然冬也可以小賺一筆。
遊然冬覺得這可以啊,反正那些什麼花膠魚翅的也吃不出個所以然,就按照他哥們兒說的辦了。給餐廳進了一大批價格極其昂貴的食材,趕巧那幾天行政總廚的老婆生二胎,請了假回家照顧。總廚助理是個好貪小利的人,驗收的時候被分量不小的信封給打發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把東西入庫了。
前兩天一客人用完餐後在大堂吧跟人聊天,突然覺得兇悶氣短頭發昏,去醫院一檢查,亞硝酸鹽中毒。這一下子引起軒然大波,行政總廚連夜趕回酒店自查,庫房裡那批以次充好的食材在經驗老道的行政總廚眼皮子底下現了原型,最過分的是其中一味血燕,是拿着白燕加工出來的。牽頭引出一溜魑魅魍魉,總廚助理被茹勇拎去談話一路把遊然冬給供了出來。
這邊兒警察剛把供貨商給帶走,那頭遊然冬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趕緊卷鋪蓋逃到塞班去了。
好在那點兒毛利還沒進到他手裡,不然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這會兒也管不了什麼兄弟情義,大不了等他出來給他點兒錢當做補償。誰能想到,頭一回這麼幹就現了這麼大一個眼,也是他們遊家點兒背。唯一難搞的就是遊任雪了,估計得扒了自己一層皮,不過現在天高皇帝遠,遊任雪也罵不着他,等遊任雪消氣了他再回來。
遊然冬和施楠在塞班玩得不亦樂乎,根本忘記自己作了怎樣的大死。
遊任雪好不容易找到他,一個電話殺到他酒店房間,遊然冬嘻嘻哈哈地接電話以為是昨天在海灘撩的那個美國妹,結果是他姐……
“你給我死回來。”遊任雪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遊然冬還在打哈哈:“什麼事這麼急啊,我難得度個假……”
“回來!”遊任雪咆哮道,“不然這輩子别讓我見到你!”
遊然冬乖乖地買回國機票,遊任雪大病一場。
但她還不能休息,她知道遊家本就式微,現在遊然冬被盧漫踢出局,如果她還坐以待斃的話,一切都要完了。
可究竟要怎麼做?
遊任雪坐在酒店西餐廳裡,回憶盧漫絕情的樣子,恨得咬牙切齒。
對面突然坐下來一個人,遊任雪以為是自己助理,擡頭一看卻是陌生人。不對,這個人她曾經見過。她在天台被挾持的那天,就是這個人救了她。
“你是……王芳?”遊任雪記得這個名字。
遊炘念坐在她對面,看着憔悴的遊任雪,她說出一句極其有誘惑的話:
“你想狠狠反擊盧漫,将她踩在腳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