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安離玥
楊珺玥醒來是在半個月後。
因内傷十分嚴重,楊珺玥自那日高燒退下開始,脈象便時有時無,氣若遊絲。剛開始的那幾日,左右護法及安凝碧安凝煙等人輪流,連續幾日将真氣送入楊珺玥的體内,這才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病情雖然有了好轉,但楊珺玥還在持續昏迷着,直到半個月後。
醒來的時候,楊珺玥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環境,腦袋一陣發暈,眸裡寫滿了茫然與不解。
這一次昏迷不醒,楊珺玥感覺自己睡了好久,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身處何方,是否還活着。
“你醒了。”
渾渾噩噩中,楊珺玥的耳畔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聲音平和溫潤,讓人一聽如沐春風,恍若朝陽一般。
楊珺玥本是躺着的,在聽到男子的聲音後,她的雙臂便撐着身子,緩緩坐了起來。
“教主姐姐,你終于醒了!”
還沒從男子的聲音中反應過來,楊珺玥便聽到另外一道清脆悅耳的女子的聲音,讓她本能的擡眸,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這一看,楊珺玥才發現,屋子裡有好些人,好些她所不認識的人。
愣愣的收回視線,楊珺玥看向離自己最近、坐在自己一旁的男子,心裡一陣迷茫和疑惑之後,頓時恍然大悟:“是你!”
見楊珺玥終于醒來,安默塵和大家一樣,松了一口氣。此時,見她如此可愛,安默塵不由得溫和一笑,道:“是我。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盯着眼前這莫名其妙的兩人,向來淘氣慣了的安凝煙發現新大陸似的湊上前,看看安默塵,又看看楊珺玥,疑惑的開口道:“咦?你們以前真的見過啊?”
聽到安凝煙的話,楊珺玥有些迷茫的看向她,詢問道:“你是……”
“教主姐姐,我是安凝煙,最活潑可愛的安凝煙。”自來熟的在楊珺玥一旁坐下,安凝煙笑得十分可愛,連做自我介紹時的語氣也很是活潑,惹得楊珺玥的嘴角難得的微微上揚。
“安凝煙,很好聽的名字。”楊珺玥淡笑道,而後将視線投向屋内的其他各人。
知道楊珺玥對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一旁的安默塵便依次指着站在*前的幾人,開口向她介紹道:“左護法安少羽,安凝霜,安凝香,還有安凝煙,你剛認識了。”
聽着安默塵的介紹,楊珺玥想到自己還不知道他是誰,便擡眸看向他,追問:“你呢?”
“安默塵。”安默塵回道。
“你們都姓安,可是一家人?”說着,楊珺玥将整個房間環視了一周,接着問:“這兒是什麼地方,我現在是在哪兒?”
知道楊珺玥醒來定會有諸多疑問,安默塵也不急,耐着性子一一解答道:“你現在在血蓮教,這兒是你的房間,安是血蓮教一向以來的姓氏,我們都是血蓮教的人,自是都姓安。”
“血蓮教。”低聲重複了一聲,楊珺玥有一瞬間的疑惑,不過就在下一瞬,她整個人仿佛遭到了雷擊一般,一手直接抓着安默塵的手臂,瞪大眼睛看向他,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你說什麼?血蓮教?”
說到血蓮教,楊珺玥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玉牌,心裡一慌,忙将手伸進懷裡,看看自己的玉牌是否還在,會不會在跳下山崖的那會兒被自己弄丢了。
看她驚慌的尋找東西,安默塵伸手從袖子裡拿出四塊血紅色的玉牌,遞到她面前,溫和的開口問道:“你是找這個嗎?”
見玉牌安然無恙的躺在安默塵的手上,并沒有被自己弄丢,楊珺玥松了一口氣,倒也不急着去拿。
“這兒是玉鋒山?”
“是。”安默塵回答道,“既然你有玉牌,應該知道血蓮教是在這玉鋒山之上。”
淡淡一笑,楊珺玥平靜的道:“也是。”
沒有想到不僅自己大難不死,還陰差陽錯來到了血蓮教,楊珺玥此時的思緒有點淩亂,頭也有點疼。
“教主醒來便好,我們終于可以放下心了。”一直站在一旁未說話的安凝香笑着開口說道,這半個月來一直提着的心也終于能夠放回肚子裡了。
雙手交叉搭在兇前,安少羽看了一眼身子尚且虛弱的楊珺玥,而後眼連擡一下也沒有,陰陽怪氣的說道:“可不是!這一昏迷就昏迷了大半個月,我還以為救不活了呢。”
“少羽!”不悅的喝了一聲,安默塵開口道,“教主好不容易醒了過來,你就少站在那兒說風涼話了。”
雖然身子遭到重創,但這并不代表楊珺玥的腦子也糊塗了。
楊珺玥感覺得到,這個左護法安少羽似乎對自己有敵意。不過,他們為何稱自己為教主?
“少羽的性子本就如此,你剛醒來,需要好好休息,别太在意。”安默塵安慰道。
“為何你們都叫我‘教主’?”想了想,楊珺玥還是直接問道。
在拿到玉牌的時候,楊珺玥隻知道這玉牌是血蓮教之物,卻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他們的教主。
許是沒有料到楊珺玥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場幾人一聽她的話,紛紛将疑惑的視線投向她,仿佛她現在是在說笑似的。
在血蓮教,每個人都知道,玉牌代表的是教主的權力和地位,持有玉牌者便是他們血蓮教的教主。
聞言,安默塵溫和一笑,看向楊珺玥時,眸中有一種*溺和包容的意味:“你難道不知道,這玉牌是教主身份的象征。而你既然擁有玉牌,這就代表你是我血蓮教的教主。”
“就這麼簡單?”楊珺玥有些難以相信,要是這玉牌落入他人的手裡,那是不是代表那人就是他們的教主了?
“就這麼簡單。”安默塵肯定的回答道。
“教主醒了?”就在這時,有一綠衣女子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
“她是安凝碧,血蓮教裡就屬她醫術最高。這次能夠将你救醒,主要還是靠她。”安默塵在楊珺玥耳邊解釋道。
說話間,安凝碧已經端着藥走了進來,安凝霜和安凝香則是主動的讓出一條道來。
“教主剛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需要調養一段時日才能完全恢複。這是屬下剛剛熬的藥,教主趁熱喝了吧。”端着藥來到楊珺玥身旁,安凝碧淡然道,語氣雖然平淡,但楊珺玥聽得出她話中的關心。
“謝謝你救了我。”
這段時間以來,雖然好多人都在傷害她,想對她不利,但還是有人真心的關心她。對此,楊珺玥也誠心感謝他們。若是沒有他們的出手相救,也許她活不到現在。
“教主不必客氣,這是屬下的職責。”安凝碧恭敬的說道。
不管是在楊府,還是逸王府,楊珺玥向來待下人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此時聽安凝碧如此恭敬和有些疏遠的話,楊珺玥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如今,她也隻不過是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亡命之徒罷了,怎能因為玉牌而高傲的自以為是,以上位者居之。
“凝碧姑娘也不必如此客氣。雖說持有玉牌的人是你們的教主,但是你們救了我這也是事實。我想,若是我身上沒有玉牌,你們也不會對我見死不救的。對吧?”
安凝碧和衆人聽到楊珺玥此話,都微愣了一下,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血蓮教常年沒有教主,此時有了教主,大家都對這個教主十分好奇。不過,教主既已醒來,這就代表着她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來日方才,他們有的是時間去認識她。
笑了笑,安凝碧抿唇不語,隻是貼心的将藥吹了吹,待藥不燙了再喂她喝下。
看着她的動作,楊珺玥有些不适應道:“還是我自己來吧。我現在醒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
說着,楊珺玥便接過安凝碧手中的藥,自己喝藥。
皺着眉頭将這碗苦得不行的藥喝下,楊珺玥這才将藥碗遞給安凝碧,麻煩她收拾。
“教主,屬下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此時,屋裡的幾個人還沒有離開。而現在開口的是安凝霜,她性子冷淡,對很多事情都漠不關心。但在教主的這個事情上,她覺得有些事情他們是需要知道的。
循着聲音望去,楊珺玥看向安凝霜:“問吧。”
“雖然您是我們的教主,但是大家都還不知道您叫什麼。”
聽了安凝霜簡單直接的問話,楊珺玥當下思索了片刻,方扯了扯嘴角,開口道:“既然血蓮教之人向來以安為姓,那從此以後,我就改姓安,大家以後喚我離玥便可。”
是啊,早在她楊珺玥家破人亡的那日起,她便不再是楊珺玥了。從此以後,就讓她以血蓮教教主安離玥的身份活下去吧。
想到往事,安離玥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複仇,這是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
“好了,教主剛剛醒來,需要好好休息,大家都回去吧。有事情的話,等教主身上的傷好一些的時候再來。”見安離玥的神色有些不對,安默塵便開口打發衆人離開。
見此,縱然安少羽等人心裡有許多疑問,也隻能先行離開。隻不過,安少羽和安凝霜安凝香三人已經離開了,安凝煙還是賴在一邊,呆着不肯走。
“凝煙,你也回去吧,别這在打擾教主休息。”見安凝煙一直盯着*上的安離玥看,安默塵随即遣她回去。
“右護法,你就讓我在這邊呆着吧,我保證不打擾教主姐姐休息。”安凝煙可愛的賣乖,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教主姐姐長得好好看,是凝煙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不過,右護法,你怎麼也不回去?”
聞聽,安離玥的臉頰微紅,安默塵則是有些不自在的幹咳了兩聲。
這話,怎麼聽都覺得有些奇怪。
“凝煙,你就先回去吧。”看得出安離玥和安默塵兩人的不自在,安凝碧趕緊出來打圓場。
在血蓮教,安凝煙一向調皮貪玩,一般情況下,不管是右護法還是誰的話,她都是不聽的。隻是不知為何,對于安凝碧所說的話,她倒是很少忤逆。
此時,安凝碧都站出來說話了,安凝煙自然會先回去了。隻不過,看她臉上的表情,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癟着小嘴,離開得不甘不願。
待安凝煙等人離開之後,安凝碧便上前,替安離玥把脈,看了一下傷情。
“凝碧姑娘,我的傷勢如何?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複?”安離玥有些着急的詢問道。
她已經在這兒昏迷了大半個月了,也不知道連家村那邊怎麼樣了。她跳崖之後,那些賊匪有沒有為難大娘他們?
一想到那些賊匪可能會去找大娘他們的麻煩,安離玥的心裡便緊張着急了起來。
他們好心救了自己,要是因為自己而受到了賊匪們的迫害,那她何以心安?
“教主,您喚屬下凝碧便可。方才屬下替您把過脈,這幾日,您雖然昏迷不醒,但身上的傷恢複得還不錯,再好好調養一些時日,您就可以完全恢複了。隻不過,您的身子骨在以前受到過重創,因為當時沒有好好調養,落下了一些病根,這些還需要慢慢治療,急不得。”安凝碧回道。
預料之中的答案,安離玥并沒有感到驚訝。
一年前,她跳下絕命崖的時候,孩子沒了,全身多處骨折。雖然後來身子恢複了,她也能夠行動自如,但那時的她畢竟是在絕命崖,身邊也隻有皇爺爺。兩人都不是學醫之人,她能夠恢複到那個程度已經算是奇迹了,會落下病根也不是什麼奇事。
輕吸一口氣,安離玥看向安凝碧,緩緩開口:“你别一直教主教主的稱呼我,我聽着怪不習慣的,喚我離玥即可。”
“萬萬不可!教主,您乃血蓮教掌事之人,屬下怎可直呼其名?一旦如此,您的威信何在?又何以統領教中之人。”
沒想到自己這才說了一句話,安凝碧便有一大堆的道理反駁,安離玥有些頭疼,隻能退一步說道:“既然如此,你也别一直屬下屬下的自稱,我聽着頭暈。”
“這……”安凝碧有些糾結,這些本就是尋常之事,但在安離玥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既然我現在是你們的教主,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所說的一切你們都應該遵守?”見安凝碧猶豫,安離玥隻能這麼說了。
安凝碧有些不解,但還是老實答道:“是。”
“如此不就是了。”安離玥笑道。
這時,安凝碧才發現,安離玥這麼說,為的竟然是讓自己不要再自稱屬下。
清靈的眸光直視安離玥,安凝碧心裡很是好奇,他們的教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不過,既然她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用了,那她一定也不想讓别人詢問她的過往之事吧。
将安離玥的手放回去,安凝碧沒有再和她糾結稱呼之事,因為沒有必要。
“教主,您剛醒來,需要好好休息,屬下就先退下了。”說罷,安凝碧朝一旁的安默塵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轉身走出安離玥的房間。
一個人的理念和習慣一旦養成,便很難發生改變。這一點,安離玥知道。所以,當她聽到安凝碧再次自稱屬下的時候,她沒有開口說什麼,隻是平靜的看着她離開。
從小到大,安離玥一直都沒有太強的尊卑觀念。
在楊府的十四年,她雖身為楊府的千金大小姐,但時常和下人們玩在一起。在她看來,人和人都一樣,哪有那麼多的禮教和尊卑。
“你别太在意,大家一直都是如此,想要改變并沒有那麼容易。”在安離玥一旁坐下,安默塵語氣平平。
此時,房間裡隻剩下安默塵和安離玥兩人。
看向安默塵,安離玥淡笑着問道:“你不問我原因?”
“不問。”淡淡的兩個字,簡單而明了,卻蘊含着沒有理由的信任和包容,讓安離玥聽了有一瞬間的失神。
四目相對,安離玥又有那種錯覺了:“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見過。乾清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夜,東旭國,京城河畔。”安默塵依舊是平淡的語氣,平淡的回道。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安默塵是個聰明人,安離玥不相信他聽不懂自己話中的意思。
但是,此話一出,安離玥頓時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在及笄之前,她甚少出府,見過的人屈指可數。而及笄之後,她曾出府,不過次數很少。若是在那個時候見到過安默塵,她現在不可能不記得。
這,應該是她的錯覺吧。除卻正月十五那日,他們怎麼可能見過?
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安離玥,安默塵表面平靜,心裡卻翻起了千層浪。
原來,不隻是他,她也有這種感覺!
隻是,此時的他還什麼都不能确定,不能讓她徒增煩惱。再者,她身上所背負的東西已經那麼多了,他怎可在這種情況下還讓她背負更多?
安默塵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看着安離玥。
“呵呵……”沉默了一會兒,安離玥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依舊有些蒼白的雙唇微微掀了掀,“是我想太多了。不過,上元那日,默塵大哥為何會出現在京城?”
聽她喚自己大哥,安默塵心下微動,竟是久久不能平靜。
視線相對,安默塵當下有種感覺,此時的楊珺玥真的已經不再是那日他在京城河畔見過的那個楊珺玥了,她的雙眸,已經不再像楊珺玥那麼的澄澈,那麼的明亮,那麼的不谙世事。此時,她的眸中似乎隻有仇恨,隻有那透骨心涼的冷意。
是什麼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安默塵知道,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不着痕迹的别開視線,安默塵淡淡的回道:“有事路過而已。”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話落,安默塵起身便欲離開。
“默塵大哥,”安離玥喚住安默塵,“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停下正欲離開的步子,安默塵問:“何事?”
雙唇微微抿了抿,安離玥沉吟一瞬,方小聲問道:“能不能幫我去連家村一趟?”
從來沒有請求别人幫自己做事過,此時的安離玥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安默塵,生怕他會拒絕。
“連家村?”安默塵似乎是在向她确認她剛剛所說的地方。
“嗯。”點了點頭,安離玥将自己那日出了絕命崖後昏倒在山裡,并被一對夫婦所救之事說與安默塵聽,并告訴他,她真的很擔心他們會因為自己而受到賊匪等人的迫害。
“默塵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我真的很擔心。如今,距離那日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連家村現在的情況如何,更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因我的事而遷怒到連家村。若是不去看一下,我真的很難心安。”
知道安離玥雖然背負仇恨,但是本性善良,不忍心看到别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對此,安默塵自是不會拒絕,當下就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