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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帝業 淡看浮華三千 3590 2024-01-31 01:12

  石鳳岐離邺甯城已有多年,古來沒有哪朝帝君離國都如此之久。

  好在大隋安穩,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裡,大隋始終保持着他的安穩,要感謝無數大隋的忠臣和守衛之士,有了他們的勤勉治國,才有了石鳳岐數年來的在外征戰。

  一别數年之後,他終于歸來。

  帶着天下,帶着須彌,帶着他征戰數年之後得到的太平。

  盛夏的炎炎烈日高懸半空,天地之間乾坤朗朗,吹拂了千年的風在此處靜止。

  着冕旒,冕十二白玉旒,着龍袍,納十二章紋,蘊帝德,如天地之大,萬物涵複載之中,如日月之明,八方囿照臨之内。

  陛階九十九,丹陛石上祥雲舒卷,九龍騰飛,百鳥朝鳳,威嚴而肅穆的登帝大典巍巍峨峨。

  層層疊疊的宮殿大門如九重天門,迤逦打開,深邃偉麗;七國的子民拜倒丹墀,朝見天子,威武莊嚴。

  他在浩浩湯湯的奏樂中,在響天徹地的山呼中,在萬人朝拜的跪服中,穩步邁向帝皇之尊。

  懾魑魅魍魉,睹萬邦來朝!

  在他的丹鳳眼裡再也不往日的柔情萬種,所納所蘊地都是屬于帝皇的無上威儀和高貴。

  他以磅礴的氣勢,宏大的兇懷,深邃的目光,凝視着腳下這片蔓延千萬裡的土地,以及在這片土地上飽含期待與熱淚的子民。

  拂袖傲狂!

  他轉身之即,擡起雙臂,接納着來自古七國的良賢之臣,以近乎無私平等的博愛姿态,浩然正氣的兼愛心懷,聲音似能穿透天地,抵達最遙遠的四面八方:“須彌衆卿,平身!”

  從此世間無七國,甚至無大隋,隻有須彌。

  他是須彌之帝,是萬民之皇,是天下之主!

  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人們看到的是一個英武的,年輕的,并且有着大氣魄,大智慧的始皇。

  隻有那些,陪他走過了十三年生死,度過了血雨腥風過往的少數人才看得見,他威嚴肅穆的面容下,埋藏了何等悲怆的孤獨。tqR1

  堪比死亡的孤獨。

  于是這些人會熱淚盈眶,為這天下人感到慶幸,為他感到悲涼。

  登帝大典之後的第二天,葉藏與朝妍拜别了石鳳岐,葉藏說,這些年來,他與朝妍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别,他們敬佩石鳳岐與魚非池的豁達包容,但是他們心間有太多邁不過去的坎,那些死亡的氣息始終萦繞在他們靈魂裡,讓他們難以得到解脫。

  殺俘四十萬,南燕水患淹死數萬人,琴弦無聲取首級,親朋好友或背叛或慘死,他們不似石鳳岐那樣的心性堅韌,承受不住。

  他們要去找一個地方,一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之地,來溫養在連綿戰事裡飽受摧殘的靈魂,要去數一數那些罪孽有多少是他們犯下的,也要去算一算,有多少事,是他們可以去彌補的,來慰藉來自靈魂深處的自責和愧疚。

  這無可指責,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曆經絕對的黑暗之後,依然能堅定地往前,未在半路離開,已是他們的不離不棄始終相随,已是值得感激。

  離開時,愛哭的朝妍忍不住去抱了抱石鳳岐,小聲地哽咽:“石師兄,不管你是誰,你都永遠是我們的師兄。”

  石鳳岐拍拍她後背:“去吧,遠離這裡。”

  “師兄保重。”

  他們走後,石鳳岐召了瞿如與商葚進宮,當場奪了瞿如的軍權,剝了他們的軍銜,斬了他們的首級。

  有人說石鳳岐骨子還是有屬于帝君的殘忍多疑天性,瞿如随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勞,他這是怕功高蓋主,所以要把他們這些功臣趕盡殺絕,瞿如與商葚,隻是開始。

  曆來每一個帝王都是這樣做的,不是麼?

  但在多月後的一個很遠的地方,海水溫柔的呢喃,親吻着柔軟的沙灘,一對璧人踩着沙子吹着海風,聽着海聲,歎息着:“你說師弟一個人,他撐得住嗎?”

  粗犷的男聲沉重的歎氣:“他不讓我們陪着,你又有何辦法?”

  “他是擔心有人報複我們罷了,畢竟……我們的仇人,怕是千千萬萬。”

  有多少人在排隊等着取瞿如和商葚的項上人頭,要去黑市問一問他們的人頭值多少錢,這位以殺戮成名的悍将,僅殺俘四十萬一事,便足以被人記恨千年,遺臭萬年。

  負手而來的人口音好笑,在不遠處向他們打招呼:“李老闆,老闆娘,你們猴啊。”

  “候老闆好。”商葚笑道,“今日怎麼不見你家娘子?”

  候老闆是個風趣的中年人,聽說是南燕大亂的時候,他們逃難逃到蒼陵的,瞿如和商葚在這裡化名住了一段時間後,這候老闆和他家的美嬌娘也在這裡落了腳,四人一來二去的也就熟了,時常一起喝酒聊天。

  “我家娘子在家煮了幾道好菜,叫我來請兩位一起過去小坐呢。”候老闆笑聲道。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候老闆請他們二在前,回頭看了看遠方的海水顔色泛紅,啧啧一歎:“這些不開眼的怎麼就沒完沒了呢?”

  美嬌娘拍拍手上血色的沙子走過來:“我看啊,起碼還得過上十年,他們才會消停一點。”

  “行,那我們就陪上十年,公子的人嘛。”

  “走,回家,順便給公子去信,這裡不安生了,得讓清伯找下一個地方。”美嬌娘挽上候老闆的胳膊,笑眯眯地說,身後一輪紅日漸漸沉入海水裡。

  瞿如走後的第二天,石鳳岐又與綠腰說話。

  綠腰未等他開口,便先道:“我答應過她,會照顧你。”

  石鳳岐聽罷輕笑,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不大的木箱,隻說:“我以前一直有個想法,想開家面館,我在邺甯城外有一個面館鋪子,很多年沒人去打理了,綠腰,你不如把那面館開起來吧。”

  “面館?”綠腰皺皺眉。

  “對,不遠的,我日後若出宮,還可以去你那裡坐坐。”

  “石……陛下,你真的還好嗎?”綠腰擔心地問道。

  “我也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這天下。”

  綠腰走後,石鳳岐散了宮中下人,将宮殿的大門都合起,點亮了一室的蠟燭,手掌撫過那木箱,凝視許久。

  “你給我留下了什麼呢?”

  他打開木箱,裡面是整整齊齊摞着的十幾本書。

  南九死的時候,魚非池一度陷入很頹廢絕望的地步,後來哪怕她開始積極應對天下之事,但也心性大變。

  那時候,她經常一個人寫東西,一本又一本,石鳳岐問她在寫什麼,她說,情書。

  但是石鳳岐心裡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能讓魚非池那樣廢寝忘食寫下的,必然是跟天下有關之物。

  她一直不讓自己看,直到她離開了,石鳳岐去到她的房中,才看見桌上放着這個箱子,等着他打開。

  石鳳岐他想,慢一點看,慢一點打開,如果真的是珍貴的記憶,是濃烈的情書,要慢慢地看,慢慢地品,慢慢地陪他度過餘生。

  于是等到他身邊終于一個人也沒有了的時候,他終于打開了這口木箱,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書,翻開來看。

  第一本書的第一頁上,寫着一句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已有多月不再悲痛落淚的石鳳岐,滴滴淚水洇化了她剛勁有力的墨迹。

  她手錄書本共計十二本,每本一指厚度,整齊的小楷,一筆一畫地寫着諸多治國之策。

  如何廢除奴隸制,以不激怒奴隸主的方法,如何修複戰後傷疤,以團結舊七國子民的方法,如何開墾荒地,以福澤蒼生的方法,如何大興水木,以庇佑後代的方法,如何平息内亂,以殘忍肅殺的方法,如何知人善用,以容奸納賢的方法,如何開啟民智,以廣開學堂推行科考的方法。

  ……

  無數無數。

  她将那個世界,千百年來的古人智慧一一記起,再作篩選,選出最适合如今的須彌,如今這個文明可以用的策論,凝聚在這十二本書裡。

  她是真心地愛着須彌,愛着這個世界,所以,哪怕她離去,她不再存留在這個世間,她也希望,能為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麼。

  她是那樣,那樣睿智而聰慧的人,那樣善良而豁達的人,哪怕這個世界,給她帶去過無數的傷口和眼淚,她依然深愛這世界。

  當然了,她也有小小的私心,身為魚非池的私心。

  她知道,她留下的這些,就像是遺願,石鳳岐一定會完成她的遺願,這樣,石鳳岐就能找到繼續堅持下去,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她也會害怕,害怕石鳳岐承受不了這一切,承受不了失去她,所以,總要為他找一個活着的理由,要讓他相信,自己真的會一直陪着他。

  這的确是情書,十二本讓石鳳岐,斷碎柔腸的情書,讓他活下去的情書。

  世上不會有比這更蕩氣回腸,也更纏綿悱恻的情書。

  石鳳岐将這十二本書一一拿出來,擺放在禦案上,手指溫柔的撫過,像是撫過了魚非池的眉目:“陪着我,看着我。”

  他再擡頭,眼神蒼老,如有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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