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來邺甯城的時候,倒不知道原來石鳳岐在邺甯城的街上還有這樣一處大宅子。
就算是放在國都邺甯,這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宅了。
門口的下人見着這一行貴人前來,連忙行禮問安,石鳳岐隻是擡手讓他們起來,帶着魚非池走進去。
下人剛想說什麼,石鳳岐就在宅子的前院中停下了腳步。
他看着前院裡站着的人,一整天好心情帶來的愉悅笑意都放下,面色微寒:“二皇子殿下。”
站在那處的石牧寒聽到他聲音轉過身來,略有些刻薄之相的臉上帶着虛僞的笑容:“石公子,聽說你今日回邺甯,我特來拜見。”
“不敢當。”石鳳岐走進去,與石牧寒對視着。
石牧寒笑了一聲,環顧了一番這院子四方,看得仔仔細細,帶着幾分審視的味道:“早幾年前,我一直想讓父皇把這宅子賜給我,但他始終不肯答應,我不明白,你有什麼資格住進這裡?”
石鳳岐聞言薄唇一掀,帶些譏色:“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我是大隋的二皇子,大隋的每一處,都是我大隋之土,是我王族之地,我為什麼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石牧寒收回打量院子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石鳳岐。tqR1
“憑你,也敢自稱大隋王族?”石鳳岐嘲笑道。
魚非池輕輕拉了一下豆豆的衣角:“這裡以前什麼人住的?”
豆豆擡着手掩在魚非池耳邊,小聲地說:“大隋前太子,無雙太子。”
魚非池心裡咯噔一聲,這石牧寒是找得一手好死。
果然聽到石鳳岐冷色道:“滾出去,今日我剛回來,不想見血光。”
“石鳳岐,就憑你也敢殺我?”石牧寒大概還記恨着當年被石鳳岐耍得團團轉的事,當年石牧寒險些中了石鳳岐的計,去刺殺太子石俊顔,若不是林皇後阻止得快,他早就死在石鳳岐手下了。
這會兒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因為這宅子意義不凡,隋帝賜誰不好,非得賜給石鳳岐,越發給石牧寒心裡添不痛快,所以他就來給找石鳳岐找點不痛快了。
不過好在官大一級壓死人,還未等石鳳岐真的發火動手,正兒八經的太子石俊顔已邁出一步:“石牧寒,今日是本宮好友歸來之日,你若再敢在此搗亂,别怪本宮不講情面。”
石俊顔平日裡頂破天去就是個在及格線上掙紮的太子罷了,本事不夠大,上央也不怎麼幫他,所以他在石牧寒的打壓下過得甚是不如意。
但今日不知怎麼回事,他好像底氣十足,說起話來也頗有威嚴,斥喝起石牧寒的時候,也顯得絲毫不懼。
大概是因為石鳳岐回來了,他有膽氣了吧。
石牧寒大概也沒料到太子會突然冒出來,臉色越加難看,剛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上央咳了兩聲:“二皇子殿下若無事,還請先行離開吧,今日是我弟子回來的好日子,在下有許多話想與他說。”
一個石俊顔,石牧寒或許還抗得住,反正他從來沒把石俊顔看在眼中過,可是加上一個上央,他就有點抗不住了,畢竟那是隋帝都敬讓三分的人,他要殺的人,從來就沒有殺不成的,管你是什麼身份,毒手上央手起刀落砍腦袋跟切瓜似的。
石牧寒自讨了一個大沒趣,恨恨地一甩衣袖,錯開石鳳岐就往外走,經過蘇于婳的時候,他的眼神陰毒而殘忍,聲音也壓得極低:“你這個賤貨,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蘇于婳着着實實把石牧寒坑得太慘了,本來石牧寒手裡還是有些兵權的,雖然不是實質性的,但總歸可以調動,蘇于婳去了邊關之後,三兩下把他的兵權支解得七零八落,而石牧寒還未察覺,直到發生了武安郡之事,石牧寒才驚覺自己上了這個女人的當,被她戲弄于鼓掌之中。
對于上央給蘇于婳的任務,蘇于婳完成極為出色,還順手把魚非池引了出來,這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蘇于婳擡眼看他,像看個死人一般,眸子裡毫無感情,漠然得驚人:“二皇子,千萬别好了傷疤忘了疼。”
石牧寒氣得說不出話來,額頭的青筋直跳,最後狠色看了一眼這屋子裡的人,憤恨地踩着步子離開。
魚非池瞅着他背影,摸了摸下巴:“我記得,以前他沒這麼蠢的啊?怎麼轉眼幾年過去,他腦子裡糊的那什麼玩意兒越來越多了。”
石鳳岐讓她說話的語氣逗笑,剛剛因為石牧寒而生起的所有不痛快都煙消雲散,也笑道:“他應該是來探一下我們的底的。”
“這樣就說得通了。”魚非池點點頭,“不過有什麼好探的嘛,多大的自信才敢跑過來跟咱們這群人打嘴炮?”
“說得在理。”石鳳岐也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附和着魚非池的話。
然後大家相視一番,紛紛搖頭笑,開什麼玩笑,這裡四位七子,一個上央,還有一個太子,石牧寒這番跑過來說他不是自取其辱來了,誰都不信好嗎?
石牧寒的事隻是一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衆人太久的情緒,石鳳岐讓下人帶着遲歸他們下去安排房間,順便讓蘇于婳也住在這裡,反正這宅子大多,房間數十,怎麼住都夠。
而石鳳岐自己藏了私心,把魚非池的房間刻意安排在一處極為幽靜地方,三面臨湖,一面靠着一片花園,隻有一條幽徑可以通行,這住處端得是清幽别緻,竹子做的籬笆,前方小庭中還紮着秋千。
屋子不是很大,但勝在講究細緻,屋子裡的裝飾也很素雅精緻,應有盡有,大隋天寒,地龍鋪滿了這裡整個屋子,可以保這裡四季都溫暖如春,絕不會讓魚非池受凍,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可以做點小點心。
在大隋這樣的地方,要找出這樣一處好地方,那是天大的不容易,就像是在這大宅子裡另起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築。
他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嗯,以後晚上那個啥啥啥的時候,可以放心大膽地啥啥啥,不用擔心被人聽去了不好,總是要顧及魚非池女兒家顔面的嘛。
而且這地方遠遠遠離了遲歸與南九的住處,也就不用擔心那兩個拖油瓶沒事過來煩他們了。
他滿心歡喜地憧憬着以後春色無邊的好日子。
而且這一回,是絕對有把握了的,不再像以前,連想一想都覺得奢侈。
晚上衆人喝得很是酣暢,不管是以前認識的還是剛剛結識的,都趁着好春光與好月光,舉杯暢飲。
喝到後來,大家醉得東倒西歪之後,上央才與石鳳岐出來走了走。
上央好像對這宅子很是熟悉,哪一個地方轉角會有一處假山,哪裡的椅子安在淺溪之上,他都了若指掌。
“很久沒有回來了這裡了。”上央有些懷念地說道,指着遠處湖心的一個亭子,“以前,無雙太子很喜歡在那個涼亭裡看書。”
“其實宅子就一直在這兒,你以前若是懷念,直接過來便是,府裡的下人都認識你,也不會攔着你。”石鳳岐說。
“你說得倒是輕松,這宅子子隋帝一直給你留着,五年前你回來邺甯的時候,他就想帶你來看看的,結果你壓根不想來。”上央笑道,坐在一張石頭雕的椅子上,也讓石鳳岐坐下。
“當年,你與隋帝,還有無為學院的三位司業阻止我殺石牧寒,留了他一條命,不就是為了等着這一天,把我逼回大隋嗎?”石鳳岐苦笑一聲。
那時候他滿身是傷,滿身披雪,看着那一屋的大人,他說:恭喜你們,赢了。
他恭喜的是包括學院司業們在内的所有大人們,他們多厲害啊,留着石牧寒一條命,就可以一直在自己心頭插一刀,時時刻刻讓自己記得疼,記得要回到邺甯來。
“當年如果我們不那麼做,你還會回邺甯城嗎?”上央問他。
“不會。”石鳳岐回答得很快,“如果他死了,石俊顔的太子之位就會一直穩穩當當地坐下去,不會有人威脅到他,大隋有你,有隋帝,也不會有什麼人能對大隋不利,我沒有回來的理由。”
“所以你看,我們當然不能讓你在當時殺了石牧寒,他是綁往你的羁絆,迫使你回到這裡,肩負你應負的責任。”上央說。
“可是當年也是你們把我逼得離開這裡的,上央先生,是你們把我帶離的大隋,如今,也是你們要求我回到大隋,你們不覺得,這樣操弄他人的人生,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嗎?”石鳳岐看着上央,帶幾分嘲笑。
“沒有人的人生,是永遠如意的。”上央說。
“可也沒有誰的人生,像我的這般好笑。”石鳳岐反唇相譏。
“當年的決定并沒有錯,公子,是當年的那個決定,成就了現在的你。”上央站起來,站在石鳳岐平行的地方,手搭在他肩上,目光望着魚非池他們喝酒的地方:“魚姑娘已經知道一切了,是吧?”
“對。”石鳳岐眼睫一顫,掩一些慌亂。
“那她就應該知道,她要面對的是什麼,她要接受的是什麼,明日進宮吧,帶上她一起。”上央最後拍了拍石鳳岐的肩,踩着穩健的步子平緩地離開。
泉水叮咚作響,石鳳岐在久坐之後,長歎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