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商夷國長公主招驸盛事,一路演變到現在,已是橫生了無數枝節。
死了一個可汗,閹了一個七子,毀了一個公主,沒了一個國家。
怎麼看,這都不是喜事該有的好兆頭。
相反,像是充滿了詛咒,就如同老天爺也看不過眼這場婚事,才要給出這麼多的波折。
而這場鬧劇裡,每個人都幾乎累得筋疲力盡,想盡了辦法在顧全大家感受的同時,還要為自己争取。
失去一些人,流過一些淚,還藏住一些秘密,都挺不容易。
魚非池躺在床上回想着最近這段時間的波瀾起伏,從頭到尾想一遍,想的是,大家的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外部的矛盾差不多了,下面該要應付的,是内部的難題。
她現在大概已經成了隋帝十分嫌棄的對象,萬般配不上他兒子,也不知等這裡的事情一過,回到邺甯又是會一番怎樣的情況。
而且他身為太子,日後會是隋帝,而自己這個身子吧,怕是不那麼好懷孩子。
現在瞞着他,是不想他分心難受,等回到邺甯,總該要告訴他了,不然一直這麼騙着他,也是不公平。
太子無後嗣,隋帝和上央知道,怕是要提着掃把把石鳳岐打得屁股開花吧?
想一想啊,全是棘手的問題。
魚非池微微合着雙唇,把這些先放在唇齒之下,先藏着吧,等商夷的事情過了,有空了得閑了,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在想什麼?”石鳳岐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裡,抱着魚非池的細腰閉眼問她。
“在想,卿白衣也成熟了。”魚非池悄然眨了下眼睛,掩去了自己内心真正擔憂的東西。
“嗯,是啊,卿白衣的确是比以前成熟了,挺好的,這樣才像個國君。”石鳳岐拉着魚非池靠在他兇口,他剛從音彌生那裡回來,南燕跟蒼陵争那一城的戰事不是很順利,他幫着想了許多辦法,這會兒有點累。
“睡吧,明日向暖師姐的婚事,就有定數了。”魚非池在他兇口閉上眼睛。
石鳳岐卻慢慢睜開眼睛,緊了緊雙臂把她擁得更緊一些,能明顯感受到她不再像以前那豐腴,瘦了很多,背後的蝴蝶骨也高高凸起,他說:“不要擔心,回邺甯了之後,一切有我在。”
“我不擔心。”魚非池無聲地笑了笑,側臉吻着他兇膛,可以安眠一整晚。
誰也沒想到,商向暖最後嫁的人,會是他。
這就是像一個天大的玩笑,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當然了,這裡面不包括魚非池與石鳳岐,他們早就料到了,昨日晚上魚非池說卿白衣也成熟了,就是在說今日之事。
商夷的确将與後蜀結成聯盟,也的确會與後蜀有秦晉之好,但是娶商向暖的人,并不是卿白衣。
而是書谷。
不會有人想得到,争商向暖的人争得連命都沒了,不願娶商向暖的人玩了命地想着解決的辦法,那麼多的青年才俊,人間英傑,那麼多的熠熠生輝的明珠與星辰,最後會是書谷這樣一個看着毫不起眼的,病怏怏的人,娶了商向暖,成為了商夷的驸馬爺。
衆人表情精彩,精彩紛呈。
初止的面皮發白,已經養好了傷的他越來越像個小白臉,這會兒氣得臉色微紅,但是礙着這場合他實在是不好動粗,隻能壓着火氣,更不敢能商帝添亂。
他輸給任何人他都能接受,偏偏輸給了一個病秧子,而且這病秧子還不過是一個無能之國的臣子,這簡直是實力羞辱。tqR1
而且,他因為這件事,連男人都做不了了。
烏那明珠也讓商向暖在前些日子送走了,他除了得到商帝的青睐以來,什麼也沒得到,反而付出了太過慘重的代價。
這代價足以讓他恨魚非池一輩子。
音彌生的神色也有點意外,雖然他從來沒想過要娶商向暖,但是他也沒料到商向暖最後會下嫁書谷,這是真下嫁啊。
後來他想一想這其中的原由,也就能夠理解了。
讓人詫異的是,蘇于婳眼中的有一簇光亮熄滅,她的眼神有點黯然,她看着書谷領旨謝恩,看着他與商向暖對拜行禮攜手,心裡頭有些微的不舒服,但也隻是些微,她很快就一把抹過去,内心歸複平坦。
畢竟是蘇于婳,什麼樣的情感能羁絆得住她?
十數年如一的守護都不能使她動容,更何況昙花一現的好感?
再有就是韬轲,這位商向暖十多年的好朋友,看到商向暖最後還是嫁給一個她毫無感情的人,不知是該替她高興,還是該替她難過。
商向暖為了商夷國,付出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有大好的年華,有一生的驕傲,如今連親事,也隻是利益的殉葬品,她的命運與商夷相系,從未真正做過她自己。
這位商夷國的長公主啊,她足足對得起商夷,對得起商帝,隻有大家欠她的,她不欠任何人。
但總好過,嫁給初止之流吧,或許,這是最值得慶幸的地方。
商向暖看向魚非池,兩人的眼中都有些無奈的笑意。
商向暖知道,她們暗中與書谷來往定下今日之事,是不可能瞞得過魚非池的,魚非池那樣聰明,怎麼可能算不到?
但是魚非池并沒有做什麼阻止破壞的事,商向暖總歸是要嫁的,一定是要嫁的,嫁給書谷,總好過嫁給這一殿堂中其他的人。
雖然也是因利相結,因益而婚,但是,魚非池還能替她做什麼呢?
做不了更多了,送到這裡,已是魚非池的極限。
隻能祝她好,不指着她能與書谷夫妻恩愛白頭到老,隻盼着他們兩個相敬如賓就好。
那日指婚過後,魚非池去看書谷,書谷不似一個剛剛有了喜事的人,他跟平常毫無異樣,依舊平淡無奇。
“你好像并不驚訝?”書谷挺喜歡跟魚非池說話,兩人都接得上對方的話。
“我為什麼要驚訝呢?這本來就在我意料之中。”魚非池笑道,“南燕奪蒼陵國土過半,但是南燕畢竟不商夷,沒有那麼雄厚的底子,後蜀依然是被卡在中間,就算與南燕結盟了,也未必是商夷的對手,反而會引來商夷的強烈反彈,與其冒這樣的風險,後蜀不如找個最明智的出路,那就是與商夷結盟。”
“不錯,我的确是這樣想的。”書谷點頭。
魚非池笑了笑,“卿白衣是不能會娶向暖師姐,而且此等情況下,商夷隻是迫切需要與後蜀達成協議,需要一門婚事加以鞏固罷了,你就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今日你成為驸馬,我當然不奇怪,這是必然的。”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阻止呢?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的。”書谷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魚非池看着他:“這是卿白衣的決定,是我們朋友的決定,你可以說我這樣做是無能愚善之舉,但是我想,我們的朋友,隻是做出了他認為對的選擇,再者說,如果我還要從中破壞的話,向暖師姐的這門婚事,就真的要成為一個詛咒了,我不希望,她出嫁的嫁衣全是鮮血,她的人生已經足夠苦了,不是嗎?”
“如果是蘇姑娘,她未必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書谷笑道,所以那天蘇于婳來找卿白衣,才需要演一場戲,讓蘇于婳堅定地相信,後蜀與商夷不會有任何往來。
蘇于婳太過看輕他人了,真的以為有情感的人會一直被情感支配,而失去冷靜的判斷力。
她認定了卿白衣因為溫暖的事,絕不會向商帝妥協。
她看小了他人,忘了有些人,就算不是薄情寡義,也可以為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而犧牲自己的情感。
“沒用的,後蜀有心要與商夷結盟的話,不管是誰來破壞都沒有用的,因為你們兩國結盟最難過的一關,不過是商帝和蜀帝,如果他們兩個都能暫時放下仇怨,外人怎麼做,都是于事無補。我很佩服你,書谷公子。”魚非池笑道。
“佩服我什麼?”
“商帝能咽下這口氣,放下仇恨,與後蜀攜手,我還能夠理解,畢竟商帝本就是一個眼界極為開闊的人,可以忍下溫暖之事實屬常理。但是蜀帝是一個性情中人,一直走不出溫暖的陰影,更不要提,後蜀一旦與商夷結盟,便是與大隋為敵,為石鳳岐為敵,你能說服得了卿白衣做出這個決定,很是了不起。”
魚非池苦笑一聲,這一下,可算是真正的友誼快要走到盡頭了。
“蜀帝再如何看重這些情感,也是建立他身為國君不失其責,保證後蜀百姓能活下去的前提之上。蜀帝是個性情中人不錯,但他也是個有擔當的君王。”書谷笑聲道。
“準備什麼時候啟程回後蜀?”魚非池問書谷。
“大婚過後,就啟程回去。”書谷說。
“好好對我向暖師姐。”
“自然,不管我們之間是如何結為夫婦的,我都會把她看作我的結發妻子一般尊重她,這是我的擔當。”
魚非池聽着發笑,或許,對向暖師姐來說,書谷真的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