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鳳岐聽罷半刻也不耽誤,隻是剛要踏出客棧的時候,卻遇上了石牧寒,他身上有薄薄的汗氣,見到衆人便道:“我今日才聽說無為學院的弟子遇刺之事,諸位可還安好?石兄你還好嗎?”
“石牧寒,你來做什麼!”石鳳岐狠聲道。
“石兄此話何意?”石牧寒連忙問道,“我與父皇去皇陵準備拜神之事,的确來晚了,是我的不是,石兄莫怪。”
石鳳岐不理他,拔開他身子闖進風雪裡,但石牧寒卻自己跟了上來:“石兄若是要進宮取藥,我可以為石兄帶路。”
“怎麼,現如今的皇子不得陛下傳诏也可私闖禁宮了?我可是記得二皇子你是住在宮外頭,有自己的皇子府邸的吧?”石鳳岐大概真的火氣沖到頭頂,對石牧寒說話極為不客氣,全然沒有那麼宮宴的時候兩人勾肩搭背喝酒時的和氣。
石牧寒讓他的話堵住,不好再說什麼,隻道,“那我在此處等着石兄,若是有事,石兄通知一聲便是。”
石鳳岐不想再與他啰嗦廢話,駕了快馬便往上央的府邸跑去,讓上央帶着自己夜闖皇宮。
這一路闖來不易,就算石鳳岐與大隋陛下再相熟,也沒有熟到可以夜入皇宮的份上,好在病重在床的太子石俊顔不知怎麼得了風聲,派了人接了石鳳岐進去。
“我都這樣了,也不見你着急上火,魚姑娘受了點傷,你看你急得連方寸都大亂了。”石俊顔一邊領着他往裡走,一邊說道他。
“你中的是毒,司業已經給你解了,前兩天晚上你為什麼還要召司業進宮?”石鳳岐心中有氣,那天晚上若不是司業們臨時進了宮,魚非池怎麼會找不到人,怎麼會落單,全是這破太子害的!
石俊顔好生冤枉,說道:“那天請司業進宮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葉廣君,他說他女兒克了我,讓我病重在床,心中過意不去,就又把無為學院的司業們請了進來,假模假式地給我瞧了瞧,我能有什麼辦法?把他們趕出去不成?”
“葉廣君倒是有心了。”石鳳岐冷笑一聲。
“你别這麼笑,上一回你這麼笑的時候我可是吃盡了苦頭。”石俊顔歎氣道,“唉,我就知道那姑娘出了事你肯定要發怒的,我沒想到葉家真敢對你們動手。”
兩人又走了段路,走到内務庫裡,太監見了太子打個千,太子讓他們打開了内務庫的門,挑了個精緻的盒子給石鳳岐道:“九轉玉丸,拿去吧。”
“把你這兒上好的靈芝人參什麼的,全給我裝一份。”
“你土匪啊,來搶劫不成?”
“你裝不裝!”
“裝裝裝,大爺你看中什麼你自己拿,拿完了趕緊走,我還得回去裝病呢。”石俊顔苦着臉,這讓他臉上的各種爛疤更為難看。
石鳳岐一邊挑挑揀揀着上好的藥材,一邊說:“剛才石牧寒來客棧找過司業了,大概是要與此次刺殺之事劃清關系,葉家自掘墳墓,這是我們的機會。”
“按說葉家不會這麼沖動才是,出什麼事了?”石俊顔看他挑的全是最好最貴的藥材,一臉的肉疼,又不敢說什麼,憋着的樣子頗是好笑。
“哼,葉華侬在學院裡就赢不了我與非池,出了學院她依然赢不了,你就等着看吧!”石鳳岐兜了一大包宮廷秘藏的珍稀藥材,對石俊顔道:“要變天了,你這個病最好病得久一些。”
“上央呢?”
“不用你管。”
“成呢,我巴不得不管,你自個兒出宮,我也就不送你了。”
這一夜風雪大,看着石鳳岐進宮又看着石鳳岐出宮的人有不少,都是藏在暗處,石鳳岐知道有哪些眼睛盯着他,他也絲毫不介意,有種的他們再來一次圍殺,沒種的看也看不出什麼花樣,隻是又駕了馬匆匆趕回客棧。
也不知石牧寒是真的信守承諾還是因為其他原因,他真的守在這裡沒有去别的地方,一直等到半夜等到石鳳岐夾裹着風雪歸來,将一包珍貴的藥草遞給無為學院的大夫,眼神焦灼地望着魚非池休息的房間,拳頭始終緊握不敢放松。
在他臉上再無半分嬉鬧之色,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有多久的時間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嚴肅認真過了。
“石兄。”石牧寒喚了他一聲。tqR1
石鳳岐微垂下眼皮調了調内心的焦慮和煩悶,壓住全部的情緒轉頭看着石牧寒,拱手道:“剛才是在下性子太沖,言語之間多有得罪二皇子,還請二皇子恕罪。”
“石兄這話可就嚴重了,我與石兄相識多年,豈不知石兄性格,怎會有怪罪之禮?”石牧寒深陷的眉眼使他的整張臉極為立體,與石俊顔不同,石牧寒勉強當得上美男子三個字,說話間也風度翩翩。
他邀着石鳳岐坐下,又見四周的人都散了去,趕着去看大夫給魚非池喂藥,才對石鳳岐說道:“石兄,我們不是外人,你告訴我,無為學院遇刺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清楚嗎?”石鳳岐擡眸反問他。
“我怎會知道?本來這兩日我一直在皇陵,聽說邺甯城中出了事,才匆匆趕回來,不成想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若是此事處理不當,怕是我父皇要龍顔大怒,還望石兄指點迷津。”他說得好生真切,好似這件事他真不知情一般。
石鳳岐心知肚明,石牧寒與葉家是穿一條褲子的關系,葉華侬鬧出這麼大的事來,石牧寒不可能不清楚,就是不知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葉華侬對學院的人下殺手。
石牧寒不是笨人,相反他還很聰明,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與學院結仇,更不要提做出刺殺之事。
他跟葉家之間,有何分歧?
還有,石鳳岐之所以去到明玉樓後面的街上,也是跟蹤商向暖與韬轲才到了那處的,商向暖和韬轲在那裡又有什麼事?
紛雜而繁瑣的信息在石鳳岐腦中來回交替,他需要迅速理出頭緒來。
“石兄,若各位在邺甯城中住客棧有些危險,我府上還有不少空房,諸位若是不嫌棄,可以來我府上住些日子。”石牧寒又說道,滿臉的真誠與善意,若不是學院裡的人個個都是人精,換作普通人實在難以拒絕他的熱情。
石鳳岐一聲笑:“不必,我學院裡人才濟濟高手如雲,此次若非賊人趁我等落單,也不可能令我師妹受傷。二皇子好意,在下謝過了。”
“那魚姑娘……”
“非池有我們照顧,也不需要二皇子你挂念。”
“如此……好吧,若是無為學院有用到我的地方,請一定不要客氣,我已與父皇說過,祭奠拜神之事我便先不去了,你們來我大隋便是客,我自當陪好客人。”石牧寒誠懇地說道。
石鳳岐一擡眉,不知想到了些什麼,隻是眼中劃過“原來如此”的神色。
“二皇子有心了。”
待得石牧寒離開,商向暖與韬轲才走出來,圍在石鳳岐身邊奇怪道:“這大隋國好古怪,帝王拜祭先祖帶去的人竟然不是太子,而是一個皇子?”
“是啊,竟然是一個皇子,置太子于何地?”石鳳岐冷笑一聲。
“看來,拜神是假,調虎離山是真,這位大隋國的隋帝,怕是要比我們看到的精明得多。”韬轲撫掌一笑。
石鳳岐點點頭,給三人一人斟了一杯茶,這怕是一個漫長的夜晚,需要一杯濃茶提神,他說:“無為學院的人尚還在邺甯城中,可是城中重要的角色都已被隋帝拉去了皇陵,留在城中的都是小人物,比如太宰葉廣君去了皇陵,葉華侬在邺甯。”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千裡河堤還有潰于蟻穴的時候。”韬轲接過茶水喝了一口,笑望着石鳳岐。
石鳳岐拇指輕輕劃過他自己的嘴唇,似是在認真地想着什麼問題,最後擡頭看着韬轲:“敢問一句,今日韬轲師兄與向暖師姐,去明玉樓後面的老街有何事?”
韬轲笑道:“看來什麼都瞞不過石師弟。”
“我在邺甯城住過一段時間,對這裡很熟。”
“實不相瞞,那後面有我商夷國的據點,我們去那裡與接頭人會面,得知了一些大隋國朝堂的趣事,石師弟可有興趣?”韬轲大概是知道,這一回的石鳳岐不将大隋國鬧得雞飛狗跳絕不罷休,他所做的任何小動作都有可能激怒他。
而在這種時候激怒他,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所以幹脆也不再懷揣着小心思,大大方方說了出來。
“韬轲師兄說說看。”
“石師弟既然與大隋國太子與陛下都相熟,想來也知道,如今大隋國朝堂三足鼎立,葉家勢大,手握半壁朝堂,大隋朝堂不少臣子皆是葉家門生,把握不少重要衙門,而太子石俊顔蒙蔭于先太子石無雙的恩澤,得軍中将士支持,雖說朝中大将多在關外守城,但是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再有便是二皇子石牧寒,石牧寒母親乃是大隋當朝皇後林皇後,林家雖說看似平靜無争,但畢竟是皇後一脈,自是不會像表面上那般無争,近年來與葉家走得頗近,一直想與葉華侬結成姻親,強強聯手之後,便是……”
韬轲話未說完,隻停在這裡,他知道,以石鳳岐的聰慧想得到後面的話。
“便是東宮。”石鳳岐接道。
韬轲說的這些,石鳳岐心裡自然都清楚,他隻是需要知道,大隋國朝堂的底,韬轲,或者說商夷國摸到了多少。
在大隋國與商夷國之間,石鳳岐自然是偏愛大隋多一些,畢竟這裡有他的朋友。
若是商夷國對大隋國的底摸得太清楚,對大隋國可不是好事。
現在看來還好,至少有一些事情,商夷國還不知道。
“明日我請韬轲師兄喝次酒,如何?”石鳳岐說。
“石師弟見多識廣,所挑的地方一定妙極,韬轲焉有不去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