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夷的按兵不動,讓後蜀卿白衣的内心也比較惶恐,事兒做出來之後,他才發現這樣做極易激怒商夷,為了防備商夷攻打後蜀,卿白衣與書谷通宵達旦地安排着兵力排布,壘起了固若金湯的防守。
一旦商夷真的攻過來,後蜀也不至于全無反手之力。
書谷辛苦了好些日子後,又提出了那個問題:“君上還是不準備告訴微臣,那個主意,到底是誰替您出的嗎?”
“你别問了,書谷。”卿白衣閉着雙眼揉着眉心,“反正這個人,不會是幫商夷的就是了。”
“是,君上。”書谷皺眉低頭,想不到是誰。
“你把宮中商夷的細作都撤了吧,商夷如今與後蜀水火不容,如若商夷真的攻打過來,我後蜀王宮的一舉一動,也不能完全暴露在商夷眼皮子底下。而且這麼多天了,你跟你家夫人,不也什麼都沒查到嗎?”卿白衣笑道。
書谷也輕笑,點點頭:“好的,君上。君上累了,微臣先告退。”
當夜,王宮裡的商夷細作盡數撤出。
遲歸與南九翻牆而入,剛走進卿白衣的寝殿大門,迎接他們的不是美酒,而是一把冷劍。
卿白衣的劍尖抵在遲歸脖子上:“你好惡毒的心思!”
遲歸眨眼,甚覺無辜:“蜀帝陛下,我一早就說過了,我是小師姐的人,我當然是要幫我小師姐的。”
“你放開他!”南九的劍抵在卿白衣脖子,他不是很明白這兩人又出了啥毛病,但是遲歸不能死在這裡,卻是一定的。
遲歸很是感激地看着南九:“放心吧小師父,蜀帝陛下不會殺我的。”然後他看着卿白衣:“是吧,蜀帝?”
“你知道我這樣做會激怒商夷,你盼着商夷攻打後蜀,你給我設了局。”卿白衣非但沒有收劍,相反将劍尖往前抵了抵,緊貼着遲歸的肌膚。
遲歸低頭看了一眼锃亮的劍身,笑道:“是的呀,我故意給你設的局。可惜呢,商夷太讓人失望了,居然沒有來打你們後蜀,簡直是豈有此理!”
“商夷與後蜀開戰,我為求生路,必會找大隋幫忙,又或者,大隋看到機會,會将後蜀與商夷的大軍同時時殲滅,一舉兩得,遲歸,你算計得好妙啊!”卿白衣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我……我還是希望後蜀可以投誠,我也就不用這麼算計了。大隋不好嗎?雖然石鳳岐是挺讨厭啦,可是相對商夷來說,大隋還是挺好的,你投誠也沒壞處嘛,反正你們早晚是要亡國的!”遲歸苦口婆心地勸着。tqR1
“這件事的後果石鳳岐也知道,他也在等後蜀與商夷開戰,等着我向他求助,等着我後蜀被逼無奈之下,向他投誠!”卿白衣的眼睛有些充血,帶着憤怒。
石鳳岐有點冤,他沒想過這種事兒,完全是因為後蜀離他太遠,他能把握大方向,但把握不到每一處細節,導緻卿白衣這樣的誤會。
遲歸這就不服氣了,耿着脖子不滿道:“你會不會太高看他了?我承認他挺厲害,可是在這裡跟你讨論辦法的人是我好不好,又不是他,他算計得到這麼遠嗎?”
卿白衣收了劍,冷笑着看着遲歸:“你豈有資格與他相比?”
“哼,誰要跟他比?”遲歸小臉一臭,煩透了别人總說他不如石鳳岐。
“商夷沒有攻打後蜀,他一定很失望吧?”卿白衣拔開南九的劍,嘲諷地笑道,“失去了一箭雙雕的機會,他一定很失落,對吧?”
“你們後蜀早晚是他的,他完全不用心急,所以有什麼好失落的?你會不會太看得起你們後蜀了?我覺得啊,他根本就沒把這裡當回事,他真正的敵人隻有商夷。”遲歸一邊摸着脖子一邊說,“失落的人是我好吧,我這麼煞費苦心的,等着商夷來打你們,然後我小師姐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你們後蜀,順便痛擊商夷,結果他們根本不動,簡直氣死我了!”
“石鳳岐根本沒有把後蜀當回事嗎?”卿白衣悄然握緊拳頭。
“這隻是我說的而已,我沒說他是這麼認為的啊,你可别瞎猜。”遲歸坐到他對面,撅着嘴,似有不情願:“等到石鳳岐攻入南燕腹地,就沒辦法回頭顧及後蜀了,到那時候也就是商夷攻打後蜀的時機,你有沒有做準備啊?”
“還輪不到你這個小屁孩教我掌國。”卿白衣懶得看他。
“對,我是小屁孩,你們都是精明的大人。那麼大人,你有沒有想過,商夷不擅水戰,你可以利用後蜀的這方優勢與商夷抵抗呀?像你這麼精明的大人,一定想到了,是吧?”遲歸好大的兇襟,根本不跟卿白衣生氣。
卿白衣看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還有呀,現在大隋跟商夷兩國并不平靜,大隋本土與商夷接壤的地方也時不時就會爆發沖突,你可以利用這件事,拖延一下商夷的腳步,你一定也想到了,是吧?”遲歸眨眨眼,依舊好耐心。
“你好像三句話不離大隋。”卿白衣似笑非笑:“你這麼忠心于大隋嗎?”
“我小師姐如果現在轉投商夷,不,甚至她去南燕那種地方,我都可以為南燕謀利,你信不信?”遲歸目光明亮地看着卿白衣,含着笑意。
卿白衣半倚在椅子上,不再看遲歸,目光微癡地看着頭頂天花闆上的雕花,許久不說話。
他不出聲,遲歸也就不好說話,坐在那裡一個人掰着手指頭。
南九依舊是細細記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看着卿白衣神色落寞的樣子,好心地問道:“蜀帝陛下,如果有一天,後蜀走到無路可走,你也要抵抗到底嗎?”
“對,甯可蜀國戰至無一人,也絕不屈膝為臣。”卿白衣疲憊的眼眼裡透出一點堅定的神色。
“我很敬佩你,蜀帝陛下。”南九笑起來。
卿白衣看着南九,笑道:“多謝,至少你不勸我投降。”
“那是我小師父笨。”遲歸說道:“到時候後蜀上下一片廢墟,每城每池都如鄭都那般化作焦土之地,你死守的國家成為煙消雲散的過往,百姓們無一賴以生存之地,婦人與小兒被鐵蹄踏成肉泥,你身為英雄與勇士一般的堅持,隻是讓更多原本可以活下來的人喪命而已。一個人可以成為勇士,可是一個國家,卻不行。”
然後遲歸笑得雙目晶亮,雙手合十,虔誠地說:“所以呀,蜀帝陛下,拜托您了,您就向大隋投誠吧,看在我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
“你們走吧。”卿白衣閉上眼,懶得搭理遲歸。
遲歸氣得鼻子都歪了,說了這麼多次了,他怎麼就是不肯投降?這麼簡單的求生之路,擺在他面前他都不走,簡直是太過份了!
南九照舊将這一晚遲歸與卿白衣的話傳給魚非池,魚非池收信過後提着信紙對着石鳳岐:“阿遲這是正經地打通了任督二脈了。”
“先前你不是還懷疑他隻是疏忽了嗎?”石鳳岐靠在椅子上閉眼假寐,眉宇之中有着濃濃的倦意,連日征戰,他疲累至極。
魚非池過去給他揉着額頭,歎氣道:“我也猜過這是他故意留下的後手,不太敢确定而已。”
“遲歸的心計之深我們兩個根本沒有探到過底,此次他與南九去後蜀,萬事辦得漂亮妥帖,不管多難的事總能化解,你覺不覺得,現在的他很像我們兩個剛下山那會兒,意氣風發,什麼都不怕。”石鳳岐笑聲問道。
“你敢将後蜀的事,徹底交由他去打理嗎?”魚非池問他。
“你敢嗎?”石鳳岐反問道。
“我不敢。”魚非池說。
石鳳岐睜開眼,看着正站在他後方望着遠方出神魚非池,握住她正揉着自己額頭的小手,問道:“為什麼?遲歸對你還是很忠心的。”
魚非池的目光望得很遠,不知望向何處,她慢聲說:“或許我這麼說,你會覺得我很無情,但是我覺得,他很可怕。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看透過他,我以前不反對他留在我身邊,是因為他願意做個天真的人,從來不曾動用過任何心思去謀劃什麼,這樣的人可以用藏拙于巧,大智若愚來形容。”
她長長籲着一口氣,帶着三分感歎,兩分怅然,還有五分的無奈在裡頭,她自是知道,遲歸對她很好的,她所擔心的,不過是這些好,她此生都無為以報。
長籲過後,她歎聲道:“他的天真,他的澄澈不是僞裝的,是真真正正存在于他靈魂裡的,隻不過,與他這些天真澄澈相伴的,還有他難以想象的智慧與手段,以前他也不是隐藏這些智慧,而是根本沒有想過要用。可是,一旦他開始去做這些事,而且是他主動去做這些事情之後,他的智慧與手段自然而然的顯露出來,我竟然覺得,他很可怕。”
石鳳岐聽着她類似低喃的話,拉着她坐下,笑道:“天真與極智,并存于同一人身上,你并不是真的覺得他可怕,而是他的成長速度過于迅速,你擔心,他不能把握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