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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我沒有愛錯人

帝業 淡看浮華三千 3502 2024-01-31 01:12

  這是石鳳岐第幾次戰場與音彌生相見已沒人記得清,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石鳳岐他知道,此時的音彌生已與往日不同,包裹在鐵甲銀衣下的他或許已然換了一副心腸,一副面孔,就像如今的南燕已經換了一副天地一樣。

  不過沒關系,任他變成任何模樣都好,兩國交戰,唯有立場上的敵對是永恒不變的關系。

  真的沒有對錯可講了,便以勝負論英雄吧。

  大戰足足三天,生來悍勇的蒼陵人與抱存死志的南燕人在戰場上殺了個暗無天日,血流成河。

  因着石鳳岐足智多謀,在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之後,他終于再次叩開一道南燕的城門。

  大概沒有哪一刻,讓他這般強烈地體會到什麼是一将功成萬骨枯,已然瘋了的南燕人抱着死也要拉上一個的殺意,與他拼殺到底。

  染血的大地像是開遍了紅花,悲涼而沉痛,四起的狼煙道道筆直伸向蒼穹,似在追問這場博弈天下的遊戲何時終止,不住的痛苦哀嚎帶來的是死亡的氣息,連綿不休。

  困頓于悲怆與堅定之間的人們,在黎明到來之前,找不到光明的方向,尋不到活下去的生路,也不能回頭。

  每個人的心裡都抱着一腔熱血,滾燙到灼傷心房,誰也不敢使這一腔熱血冷卻下去,誰也不曾有疲憊與放棄的資格。

  果然,死亡,是最輕易而舉的解脫。

  活着,便是日日夜夜受折磨。

  石鳳岐提槍與音彌生戰場厮殺,各有所傷,音彌生架住他長槍:“你心疾好了?”

  “你如何知道我有心疾之事?”石鳳岐問他。

  “不止你大隋有探子,我南燕,也有細作,有許多你殺之不盡,斬之不絕的愛國之士。”音彌生笑道,隻是他的笑容再難綻放光芒,帶着深深的陰沉之氣。

  他殺了太多人,太多太多,那些鮮血似海的殺孽早已烙印進他靈魂,他不可能再如當初那般幹淨溫和。

  石鳳岐笑了一聲,沒再說話,擋開他劈過來的重劍:“音彌生,你會後悔嗎?”

  “悔在何處?”

  “對,無處可悔。”

  “她還好嗎,我聽說,無為學院的司業為了救她,舍了三人性命,她很難過吧?”音彌生收了劍,站在黃沙漫天的戰場上,輕聲問着石鳳岐。

  石鳳岐搖搖頭,挽起一絲笑意:“她不是難過,她是崩潰,但這與你無關,不是說與你的愛情無關,而是與你的國家無關,你我皆知,任何人的感情與個人悲歡,都不可能改變眼下的戰局,我大隋要攻克南燕,你南燕誓與我抵抗到底。我想,就算非池拿命要挾,你也不會因為她,就放棄南燕。所以,她的悲痛絕望與你無關。”

  “她是不是常說,她不是一個合格的紅顔禍水,沒有哪個國家的君王為了她放棄天下,也沒有哪個男子為了她,要放棄江山。她是不是經常會歎息,她不能禍國殃民,好生遺憾。”

  音彌生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帶着很柔軟的笑容,眼中泛着輕如浮塵的喜歡,要到此時,他才能大方地說出與她有關的話語來,以輕松的,自然的,坦蕩的語氣,聊一聊曾經的故人,她可還好?

  若有朝一日再相見,她是否會再次笑喚自己一聲音世子,又若是,他會如阿青一般,問一聲,音世子去了哪裡?

  也許永遠不會有那樣一日了,很多美好的想象,止于想象。

  曾經的音彌生是個情感細膩的人,他能體會魚非池心中的所有悲苦與歡喜,哪怕那些都不是因他而起,他好像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就感受到魚非池的許多小情緒,但他也隻能在一邊默默地看着。

  魚非池從來不許任何外人插手她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人去拯救,也不需要人去填補,坍塌時她一個人站在廢墟裡,怒放時她也無聲地觀賞繁花,不事張揚,不曾炫耀,無論悲歡,她都默然。

  所以,音彌生此時便能感知,她定是會有這樣的歎息,她那樣性格的人,總是有許多奇怪的妙語。

  向來愛吃醋,愛計較的石鳳岐此時倒沒有吃味,他深切地知曉,沒有什麼可以使他與魚非池分開,不再懼怕任何人對她的欣賞與觊觎。

  他甚至開始能坦然地接受音彌生愛魚非池這件事,隻不過不會承認,有誰比自己愛她更多罷了。

  石鳳岐低頭笑了一聲,歎道:“是的,她時有所歎,不符合紅顔禍水的标準。”tqR1

  “至少有人與她一同奪江山,或許對她而言,這比紅顔禍水更有意義。石鳳岐,我南燕就在這裡,有本事你拿走。”音彌生笑一聲,大局将定,便有空閑聊聊風月,哪怕這風月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不若微塵。

  微塵之光,足以慰藉滿面風霜。

  “音彌生,實在話,我很佩服你,雖然屠城之事喪盡天良,但你能做得出,我很佩服。”石鳳岐疏闊笑道。

  沒了外人在場,石鳳岐便可說一說他對音彌生屠城之舉的辯證看法,雖然殘暴無方,雖然恐怖駭人,但是能做出此等事來的人,可稱一聲枭雄。

  為了守住南燕,音彌生不惜自毀一生清譽,不惜颠倒乾坤,這樣的人,值得佩服。

  音彌生看了看正厮殺不休的戰場,目光淡然而從容,沒有太多狠戾與殺氣,也沒有幾分溫和與清雅,隻是一種漠然的從容:“我一早就說過,你是懂我的,真可笑,竟然是你懂我。”

  “非池也是懂你的,所以她對你沒有指責與批判,隻有尊重。”

  “那證明我沒有愛錯人,謝謝。”

  “艾司業他們先前說,下山有另一項使命,便是查出羽仙水之事,音彌生,你從何處得到此等毒物?”石鳳岐問道,不是他要責怪音彌生,而是他想完成司業們的遺願。

  音彌生笑了笑:“如果你得到了南燕,我會告訴你的。”

  “你會再次用這種東西嗎?”石鳳岐問道,“音彌生,與我做堂堂正正的對手。”

  “放心吧,沒有了。若是有,我早就用了。”音彌生笑着揮劍,結束了與石鳳岐的這場談話,揚起了一些夾着鮮血味道的沙塵。

  那場戰事石鳳岐慘勝,負了些傷,不過都不是很重要的位置,養些日子便能複原,大軍損失慘重,大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架勢,想要再去攻克一城,怕是要付出更加難以想象的代價。

  他看着音彌生率軍撤退的身影,不知為何,他很相信音彌生的話,他确信音彌生手中再無羽仙水。

  他擡頭看一看這座剛剛被自己攻下來的城樓,他知道,這座城中再無活人,音彌生會帶走城中所有的糧食與人口,不給他留下半分。

  音彌生已經不在意再毀掉多少座城池,以前隻是毀後蜀的邊防城郡,如今他已是連南燕自己的城樓也下得去手,若是給他充足的時間,他甚至有可能再放一把火,再行一次焦土之計。

  音彌生,絕不會給石鳳岐留下半點可以利用起來,對付南燕的東西,不論是物,還是人。

  石鳳岐得到的便隻是一座無可利用的空城,真真切切地隻得到了土地,土地之上盡是廢墟。

  于是糧草得不到補給,兵力得不到補充,他的消耗無法得到補齊,相對音彌生在南燕國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石鳳岐顯得捉襟見肘。

  “唉,厲害啊,音彌生。”石鳳岐笑了一聲,抖了抖缰繩入城中,看着空蕩蕩的城池沒有太多的失望與憤怒之色。

  “我已經往蒼陵去了信,會有補給與兵力補充過來,不過就是要等上一段時間了。”笑寒驅馬來到石鳳岐身邊說道,說實在的,笑寒也算是戰場老将了,真沒見過這種戰術打法。

  簡直是喪心病狂,音彌生恨不得一口水都不給他們留下,連井都填了,南燕多河道,幾乎每一城都有河流,但是音彌生直接在河水源頭上堆了無數的腐爛的屍體,污染了水源,河道裡也倒盡了他所有可以倒的毒藥,還堵死了下遊的出水口,将河道堵成死水。

  于是整個河水全都帶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毒,喝了能死人。

  攻下一城後,蒼陵大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井取水,不然能活活渴死!

  這都什麼破戰術,無恥之極!

  石鳳岐點點頭,說道:“林譽到蒼陵了吧?”

  “到了,已與米娅會合,米娅的大軍有極大的擴充,支援我們這方的兵力應該不成問題。”笑寒應道。

  石鳳岐不再說什麼,隻是輕笑了下,笑寒看不到更遠的地方,米娅給他送來再多的兵力也是無濟于事,最多是支撐他們再拿下一兩城。

  南燕這地方雖然不大,隻有後蜀的三分之一國土面積,也比不得蒼陵的遼闊,可是南燕的城池劃分極多,每一城都不大,可是每一城都極難攻下,一城一城的攻占下去,太耗費時間了。

  如非池所言,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用在南燕這處,石鳳岐必須想一個辦法,快速解決掉南燕這個棘手的問題。

  真是抱歉啊音彌生,沒法兒不占有你的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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