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還原整件事情原本的模樣并不難,難在找到突破口。
沒能逃脫笑寒之手的太守大人帶來了這個突破口,不然魚非池怎麼也不會往初止身上去想。
當時砂容城發生地動,死傷無數,一片混亂,如果魚非池在商夷金陵城中的商夷王宮都感受到了,就更不要提砂容城這裡會有多麼劇烈。
太守應該是早就被初止收賣了的,這個地方臨近西魏,遠離邺甯這個權力最集中的地方,所謂天高皇帝遠,以初止的能力要收賣一個遠離隋帝的太守并不是多難的事情。
早先的時候應該還隻是偶爾有人失蹤,報了官之後尋不到也是常事,這件事後來魚非池去找江淺川問過,以前的砂容城的确偶爾會有人失蹤,女子也不少,最初大家都沒有太過上心,畢竟事情不多,而且又被太守壓下去,直到今日,才暴露了整個真相。
初止已經歸順商夷,他效力的對象也就是商夷。
擄去的孩子賣作奴隸,奴隸生意是暴利,可為商夷帶來大量的金錢――打仗是很費錢的,銀子燒紙似的花銷着,商夷有一統天下的野心,以後就少不得要打仗,那麼,初止為了他在商夷的地位更穩固,為其帶去大量的财源,是他的依仗之一。
而那些女人,好看的充當豔奴,長相普通一般的則賣去給蒼陵的男子,為他們生育,蒼陵有一半的地盤是商夷的,這一半的蒼陵人丁不旺,也就是商夷人丁不旺。身為商夷“忠臣”的初止,自然而然,要為商帝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販賣人口這種事,他也未停下,一直在進行。
遇上這場地動,是他大表忠心,為商夷“效力”的天賜良機。
以前的砂容太守這顆棋也可以發揮出他最後的餘熱。
這位太守大人也應該賺夠了銀子攢夠了錢财,是時候最後再撈一筆大的,然後就隐去了。
于是了有了今日這一切。
等到石鳳岐與魚非池将到砂容城的時候,初止知道那位太守大人絕非這二人的對手,所以提前撤走了所有人手,留給石鳳岐一個破敗不堪的死城,讓他去救,讓他去費心,初止的目的已經達到。
那些孩子跟女人已經運走,他們隻會被當作已經死掉了,被燒沒了,不會有人在意這場災難中,失蹤的人,他們“被死亡”。
如果不是魚非池心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初止這計劃,可稱完美。
也怪他太貪心,抓了太多人,讓心細的魚非池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而她又是個古怪性子,很多事她不在意,很多事她莫名執着。
這一執着之下,便找到了事情的根源。
魚非池不僅知道那些人被賣作奴隸之後要過的是什麼日子,她還知道,被賣出蒼陵那等貧困的地方,那些女人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她聽說過太多太多,太多這樣的悲慘故事,那些一生不得自由,被人以鐵鍊拷住,被人當作生育的母豬,被趕去農場做着沉重的勞活,被不當作人看。
那樣的絕望她知道,她聽說,所以她會憤怒,會難過。
她不甚在意這天下到底歸誰,那些事太大,而她始終承認自己的渺小,天下大事由不到她去操心。
她很在意,那些小人物的小命運,那些不被人關注,不被人認真看待的人,他們的人生會如何。
她或許救不了千千萬萬人,救不了更多被賣的女人,可是她可救這些。
凡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初止那樣的人,已經沒有良心了。
石鳳岐懂得魚非池的憤怒,所以他在這件事情可謂不遺餘力,派出了笑寒與林譽兩人去追尋,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把那些女人帶回來,不能去蒼陵,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同時,他跟石磊商量了很久,石磊在西魏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對西魏的奴隸生意有所了解,讓他去找那些奴隸主,不惜代價的,要把屬于他大隋國的子民救回來。
這是他身為大隋太子的責任。
他明明有這樣的能力,如果連自己的子民,自己的百姓都保護不了,他不僅不配做太子,他連大隋之人都不配做。
砂容城依舊是一片廢墟沒有變得更好,很多事情隻能慢慢來,但這裡已經開始有了人氣,有了些活力,受苦受難的百姓臉上也漸斬有了生機,有了對未來的期盼。
連這樣的大難都熬了過去,還有什麼樣的未來是他們等不到的?tqR1
魚非池與石鳳岐坐在屋前看着忙碌的人們,不止有官兵,還有那些原本隻願蜷縮着不肯動的災民,他們一起清理出倒塌的房屋,一起照顧還有傷口未愈的傷患,偶爾還能看到遲歸提着藥罐子穿梭的身影,他像是極為享樂這樣的忙碌,很開心地為他人治傷看病。
“他要是願意,大概可以成為一個好大夫。”石鳳岐看着遲歸來來往往的身影說道。
“嗯,他醫術的确很了不得,就怕他不願意。”魚非池也說。
“其實做個大夫挺好的,我倒是希望我可以隻用開個面館,什麼事都不用理。”石鳳岐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你把初止的事告訴韬轲師兄了嗎?”魚非池問他。
“說了,但是初止此時畢竟為商夷出力,韬轲師兄便是有不喜歡的地方,也不能做得太過。尤其初止此舉其實挺讨商帝開心的,商帝一滿意,旁人就更不能說什麼了。”石鳳岐歎聲氣。
“為了目的如此不擇手段,為了上位如此用盡心機,他對商夷這忠心,也的确是證明得足夠的了。”魚非池冷嘲一聲。
“他剛到商夷腳根未站穩,上有韬轲下有百官,他急需拿出一些東西來證明自己的才能和用處,本無過錯,但是他對我大隋百姓如此陰毒,對人命如此輕視,令人寒心。”在石鳳岐心底,許是已經将初止徹底劃出了“朋友”這一分類。
而魚非池更早,從他對烏那明珠做那樣的事情時,她就已經不把初止當人看了,那隻是畜生,禽獸。
“你們在說什麼?”遲歸笑着走過來,挽起着袖子手裡的碗罐已經空了。
“在說辛苦你了。”魚非池笑道,那些事不想說給遲歸聽,他本也不關心這些事。
“辛苦倒不至于,不過石師兄,防止瘟疫肆虐的藥已經給他們喝得差不多了,現在天已放晴,也不會再滋生各種病情,你可以把多餘的藥材送回去了。我看葉藏師兄怕是要心疼死。”遲歸笑道。
“他有的是銀子,不怕他心疼。”石鳳岐跟他開着玩笑。
“你們慢聊,我還得去看看熬着的藥。”遲歸笑着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就轉身下去了。
隻是他剛走兩步,地面一陣搖晃,他想也沒想,立刻轉過身撲向魚非池,想用自己身子護住她,可是他撲到的人隻是石鳳岐。
石鳳岐離得魚非池近,在遲歸到之前,已經把魚非池牢牢地按在兇口。
這陣搖晃并不持久,隻是幾息之間。
大家再站起身來時,魚非池看到表情有些愕然的遲歸,遲歸僵硬的臉笑了笑:“這是餘震吧,沒事了。”
“阿遲……”魚非池看着笑容極苦的遲歸想說什麼。
可是遲歸看到的卻是石鳳岐抱着魚非池檢查着她有沒有受傷,也隻有石鳳岐才能這樣大大方方地抱着她,看着她吧?
遲歸搖搖頭,說:“我沒事,我去看看藥灑了沒。”
轉過身他深深吸幾口氣,壓住心頭的劇痛,他倒甯可剛才掉下來一塊石頭,被活生生打死,死在魚非池面前,讓她為自己痛苦一場,好過這樣,對他片片淩遲。
遲歸剛走,街上有個婦人哭着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石鳳岐與魚非池對視一眼,問着那婦人:“你孩子怎麼了?”
“我剛才來外面拿粥,我的孩子就放在屋中,我不知道還有餘震,他被埋進去了!”婦人哭得臉上全是淚痕,心急地大聲說道,死死地抓着石鳳岐的手,這些天大家也都知道了,石鳳岐是太子,是救了砂容城的人,從一開始的對他不理不睬到現在的尊敬有加,可謂是質的轉變。
這會兒出了事,他們自然而然地會來向石鳳岐求助,石鳳岐就像是他們的守護神,年輕,但可依靠。
“我去看看。”石鳳岐說,又把魚非池按下:“你别去了,怕是再有餘震,南九,遲歸!”
南九與遲歸從遠處跑過來,站在魚非池身邊,魚非池笑道:“咱們的太子殿下怕我礙了他行英雄之事,讓你們來保護我呢。”
“誰怕你礙着我了?”石鳳岐笑罵道。
“走吧,他們跟我一起去,你不用擔心我,咱們去看看。”魚非池笑着推了他一把,她也不想耽誤時間,被埋的是個小孩子,孩子總是重要的。
石鳳岐拿她無法,隻得讓她跟着。
婦人的孩子的确是被埋了,但幸好這餘震不是很大,沒把孩子壓着,倒也平安地救了出來,婦人千恩萬謝,石鳳岐隻說是小事。
但這餘震并未止歇,時不時搖晃兩下大地,像是老天爺炫耀他有多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