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妙菡眼眸微微一震,擡頭錯愕的望着赫連宣,眼睫毛劇烈的顫抖,蠕動着唇,在一番辛苦之後,陰妙菡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宣,孩子是你的,真的是你,如果你不信,可以跟孩子滴血驗親。”
滴血驗親,對赫連宣來說是諷刺,是侮辱。
赫連宣狠狠的閉眼,那個單純良善的姑娘上哪兒去了?赫連宣從來沒覺得自己做人這般失敗,他娶的妻子,居然如此有心計,想要一家團圓,不僅不告訴他那男人是誰,為了保住孩子,不惜撒下彌天大謊。
孩子夭折,赫連宣突然覺得那都是她的報應,背叛他的報應。
赫連宣從來就不是仁慈的主,對背叛他的人,他毫不手軟,對她,他一二再,再二三的手軟。“陰妙菡,周遊在丈夫與情人之間,你都不覺得辛苦嗎?在外面要應付情人的欲望,在家又要應付丈夫的欲望,你不覺得累嗎?或許,對下賤的你來說,是種享受,對不同的給予,樂此不疲。”
“不是,不是......”聲音越來越小,背叛是真的,陰妙菡視線開始模糊,赫連宣的輪廓越來越模糊不清,她手支撐着地,想要坐直身,卻扯動到傷口,痛的她緊緊的皺起眉頭,不斷的深呼吸。
“不是?鐵證如山還想否認到底嗎?”赫連宣站起身,擡起雙手,朝空中拍了幾下,門被打開,洛迎天将一份東西送到他手中,離去前淡漠的看了趴在地上的陰妙菡一眼。
“簽了它。”赫連宣将紙丢在了陰妙菡的臉上,吐出三個字,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臉被砸得火辣辣的痛,陰妙菡看着從她臉上滑落的紙,當看清第一行的大字時,血色從她臉上退盡,眸子裡布滿了不可置信。
陰妙菡搖着頭,急着解釋道:“不,不是情人,宣,相信我,我不認識他,真的不認識,我隻是在沖動之下才跟他……我錯了,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沖動之下就背叛我?”赫連宣突然扯開一抹笑,似懷疑,似譏诮。“沖動之下準備的還真是齊全,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赫連宣被戴上帽子了嗎?”
陰妙菡,赫連宣垂在身則的雙手緊攥成拳,他在乎的不是她身體的背叛,而是她的心,或許她跟本就沒愛過他,他就不明白,她既然如此愛那個男人,為什麼還要絞盡腦汁讓他們相遇?
他現在都懷疑,她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不是,宣,我愛你,求你相信我是愛你的,别休我好不好?”陰妙菡哀求的目光乞求的看着赫連宣。
“愛我?”赫連宣身上的氣息,冰冷而強烈,目光淩厲,薄唇輕啟。“愛我就是背叛我,懷上别人的野種之後,然後裝失憶,把孩子推到我身上,想要我幫别人養孩子,陰妙菡,你把我赫連宣當成什麼?隻有我算計别人,從來沒有人敢算計我,你算是史無前例的唯一一個敢算計我赫連宣的人。”
“我沒有,我沒有。”陰妙菡哽咽的語氣,眼睛裡還充滿了一絲期望,無視腹部傳來的劇痛,爬向赫連宣,爬過的後面,拖着長長的血迹。“宣,求你别休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休我,孩子需要一個和睦的家庭。”
孩子是赫連宣心中的刺,是她背叛的證據,鷹眸冷徹,雙手愈加緊攥起,幾乎牙齒都要咬碎了,才強壓制住自己不去掐她的沖動。“簽字,别再耗我的耐心。”
如果他要寫休書,但必須她簽字,如果她要寫休書,不需要他簽字,這是皇父給她的權力。
“不,我不簽,死也不簽。”不知為何,陰妙菡就是怕看到這休書,曾經被逼得離開兩字從她嘴裡吐出,可當他真拿出休書讓她簽,她怕了,真的怕了。
“真不簽?”赫連宣蹲下身,忽視地上的血,冰冷的目光鎖定在陰妙菡倔強的臉上,吐出殘忍蝕骨的話。“那就讓你剛出生的孩子死無葬身之地。”
陰妙菡的身子明顯的一僵,赫連宣的話,像一把冰刃狠狠的刺穿她的心髒。
“不。”陰妙菡拼命的搖着頭,擡頭淚眼婆娑,浴池裡他的殘酷,殘忍的話,陰妙菡再也無法忽略。“别傷害我的孩子,寶寶是無辜的。”
“你的孩子是無辜的,婉兒肚子裡的孩子就該死嗎?”赫連宣是下了狠心,要給她緻命的傷害,這句話隻是赫連宣随口胡說,可聽到陰妙菡耳裡,卻是另一種理解。
背叛可以忽視,他是想為林婉兒讨回公道,可公道隻在人心,陰妙菡不相信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唯一的可能就是,青梅竹馬的愛情,更過他們近四年的婚姻和孩子。
陰妙菡突然懂了,什麼背叛,什麼野種,通通都是他跟林婉兒設的計,目的就是為了逼他寫休書給她,其實沒必要,真的沒必要煞費苦心,隻要他告訴她,不愛了,她不會緊抓住這段感情不放手。
陰妙菡深吸吸口氣,強擠出一抹笑,淡淡的聲音,簡單的三個字,卻有着承載不能承受的力量。“好,我簽。”
聽到陰妙菡的話,赫連宣深鎖的眉峰更緊的蹙起,臉色也更加的陰郁,剛開始還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才過多久就不堅持了,是她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早就想離開他了。
孩子夭折,想要團聚,癡心妄想。
赫連宣彎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休書,将筆跟休書丢在陰妙菡面前,嘴角勾出冷冽的弧度,眼神陰鸷駭人。“簽字。”
陰妙菡趴在地闆上,伸手抓起筆,遲遲沒落筆,看着赫連宣寫的休書,淚如雨下,滴在紙張上很快暈開,擡眸。“真的沒一點挽留的餘地嗎?”
“簽字。”赫連宣态度堅定。
“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陰妙菡還想挽回。“如果你對孩子還是質疑,你可以跟孩子做滴血驗親,等結果出來了,你再給我寫休書。”
“孩子是不是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就是野種,身份卑賤的野種,我不希罕。”殘忍的話吐出,毫無挽回的餘地。
“那從誰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你才希罕?林婉兒嗎?”赫連宣的話仿佛要将陰妙菡淩遲般,這些話若是從林夫人嘴裡吐出,陰妙菡不會難過,可是他嘴裡吐出就是緻命的一擊。
“天下女人亦可,唯獨你例外。”看到陰妙菡越痛,赫連宣越有報複的塊感,對真正相愛的人來說,傷人必先傷己,到時候兩敗俱傷。
赫連宣的話仿佛将陰妙菡打入了寒潭中,一種徹骨的寒冷向她侵襲而來,冰冷的刺痛讓她全身麻木了。
“我知道了。”陰妙菡抹了一把淚,一個簡單的動作,扯動傷口,幾乎痛的暈過去,愛徹底葬送了,緊抓着婚姻還有什麼用。
嘴角苦澀的要命,額頭冷汗層層,陰妙菡趴在地上,瀑布般的烏發從她背上灑落在地,手指僵硬的握住筆,落在空白處,艱難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筆從陰妙菡手中無力的滑落,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她心上的痛,哀莫大于心死,放下自尊,卑微祈求,也換不來心愛的人一個憐憫的眼神。“赫連宣,請你真心的告訴我,我是林婉兒的替身嗎?”
赫連宣一愣,沒料到陰妙菡會這樣問自己,想要将她傷得極緻,他就應該毫不猶豫的說是,可他猶豫了,随即又想到,他真心愛一個人,回報他的卻是有目的的接近,雙眸冷冰冰盯着陰妙菡。“是。”
心緊縮成一團,越來越痛,痛得好像要死了一般,陰妙菡笑了,透着蒼涼,透着絕望。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扯動身上的傷口,陰妙菡明顯的感覺疼痛,可她卻不在意,一次比一次咳嗽的重,原來一段感情可以這般傷人,突然間,陰妙菡仿佛明白了很多事,跟她發生關系的那個男人也是他們安排的人吧?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傷人到極緻。
赫連宣無視她的痛苦,眼底隻有冷漠,彎腰撿起她簽好字的休書,抓住休書的手指在顫抖,她真的簽了,看着上面模糊的字體,當翻到最後一頁時,看着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兩字,目光驟然收緊,怒意染上雙眸。
都到這地步,她還不忘耍心計。
“陰妙菡,你會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狠狠的将休書揉成一團,重重的砸在陰妙菡臉上,決然轉身走了出去。
面對赫連宣突然的發火,陰妙菡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盯着地上揉成一團的休書,忍着痛,艱難的撿起,慢慢揭開,看着自己寫下的妙菡兩字,她不是如他所願簽字了嗎?為什麼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難道是因為她沒寫陰字嗎?
即使赫連宣離開,侍衛還守在門口,沒人敢進去一探究竟。
“二皇兄,你這樣做會不會太殘忍了點?”見赫連宣不知從哪兒抱來一個嬰兒,赫連喻一把抓住他的手,赫連宣不準任何人進去,侍衛還守在門口,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
“放手。”赫連宣冷冷的掃了一眼赫連喻,平靜的語氣,有着不怒而威的氣勢。
“二皇兄,你這麼做是傷害了她,自己也背下黑鍋。”赫連喻不贊同赫連宣的做法,求救的眼神看着洛迎天。“你沉默做什麼,你也勸勸他啊!”
“迎天。”赫連宣冷眼掠過洛迎天。
“是,太子。”洛迎天上前一步,在赫連喻胳膊上一彈,赫連喻頓時感覺手臂麻木,不得不放開赫連宣。
赫連喻反應過來,錯愕的神色望着簡單,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怎麼傻到找洛迎天求救,洛迎天可是赫連宣的心腹,怎麼會聽自己的。
陰妙菡趴在冰冷的地闆上,血越流越多,在她身下暈開,染紅了地闆,原本失血過多的她,現在又流血不止,從赫連宣出去,也沒人進來過,臉色慘白的吓人,頭也昏沉,模模糊糊陰妙菡聽見嬰兒的哭聲。
陰妙菡猛然驚醒,目光凝望着赫連宣懷中的嬰兒,那是她的寶寶,嬰兒的哭聲讓陰妙菡忍不住的打個冷顫。“赫連宣你想對我的寶寶的怎樣?”
看着她如此緊張孩子,赫連宣陰厲的眸子瞬間變得猩紅,雖然知道這孩子不是她的孽種,看着她緊張孩子,怒意自然而然的從身上散發。赫連宣将别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一份重新拟好的休書再次丢在了她的臉上。“簽了它,最後的機會,再敢耍花招,你就等着給你的孩子收屍。”
“好好好,我簽,立刻就簽,别傷害我的孩子。”孩子在赫連宣手中,陰妙菡這次沒有半點猶豫,抓起筆,立刻在空白處寫下自己的名字。“我簽好了,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從陰妙菡抓起筆的那一瞬間,赫連宣的目光就未從她握筆的手上離開過,看着她簽下的名字,有失望,有痛心,她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無可救藥的還不知悔改。
“我們的婚姻跟這孩子的命,在你眼裡到底那樣更重要。”赫連宣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才沒有立刻動手。
“孩子。”陰妙菡連想都未想,脫口而出。
赫連宣冰冷的眸子盯着癱在地上的陰妙菡,眼底是不屑的冷漠與鄙夷,蹲下偉岸的身體,指着陰妙菡簽下的名字,寒氣逼人。“這就你是所謂的孩子重要?”
嘴裡說的一樣,做了卻是另一樣,這次她是寫下了她的全名,是該簽她的名字嗎?她難道忘了,父皇要她簽下的是我同意嗎?她真的忘了,赫連宣心裡還有些慶幸。
下唇都被自己咬了,整個口腔全部都是血腥味兒,陰妙菡手緊緊的握住筆,看着自己寫的名字,她找不出錯誤的地方,她沒出錯,就是赫連宣故意刁難自己。“赫連宣,我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赫連宣站起身,盯着懷中陌生的臉孔,皮膚緊巴巴的,其貌不揚,難怪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要她,給他們錢,就買了她的小命。
也許是遭父母遺棄,也許是感覺到危機,小家夥哭得厲害,短短的小手臂不停的揮着,聽到孩子的哭聲,那掙紮的小手兒,陰妙菡的心都緊了。
“赫連宣,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你,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陰妙菡哀求的嗓音響起,除了卑微,還是卑微,她起站起身,想從赫連宣手中搶回孩子,可失血過多的她,沒暈過去就很了不起,怎麼指望她能站起來。“赫連宣,孩子還那麼小,那麼的脆弱,需要人的保護,求你别傷害孩子,把孩子還給我。”
赫連宣對孩子沒有一絲同情,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要她,他沒理由同情她,眼神一冷,大手揪着嬰兒的衣服,将她懸在空中,小家夥哭得更厲害,四肢拼命的揮動着。
眼淚鼻涕交織在一起落下,看着懸在空中的孩子,就像一把刀子割着她身上的肉,嘶聲叫道:“赫連宣,你到底想要怎麼?我已經簽了字,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的孩子?”
赫連宣拎着哭鬧的嬰兒,冷眼漠視陰妙菡的狼狽,無情的唇漾起邪魅冷冽的笑意,看着那笑,陰妙菡毛骨悚然,一種恐懼的預感幽然而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說過,你會為你的愚蠢付出慘痛的代價。”低低的嗓音是徹骨的寒意,赫連宣指腹劃過那皺巴巴的肌膚,留下一條紅痕,指下突然加重力道,一條血痕出現在陰妙菡視線裡,嬰兒的哭聲加劇。
“不要,求你不要。”淚眼模糊的眸子全都是她的痛與無助,陰妙菡手捂住徹底崩裂的傷口,朝赫連宣爬去,鮮血緩緩的流出,一路的血迹,腥味渲染着靜谧的空氣。
劇烈的疼痛差點讓她暈過去,陰妙菡不停的警告自己,不可以暈過去,她的孩子還在那個惡魔手中,她不可以暈過去,她要救孩子。
“把孩子還給我。”陰妙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強忍受着腹部劇烈的疼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想要一把搶過赫連宣手中的孩子,卻不料,才剛一出手,赫連宣突然将嬰孩舉高,手松開,嬰兒急速的墜落,從高處摔下,頭朝地,沉悶的聲音響起,哭聲瞬間停止,這墜地聲深深的刻進陰妙菡腦海裡,以至于多年之後,陰妙菡聽到這聲音就會失控,發瘋。
血醞釀開,時間靜止,空間靜谧,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糾纏在一起。
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短暫,還來不及綻放,就已經凋零。
陰妙菡傻了,手僵硬在空中,指尖還殘留着孩子的一點點體溫,她的孩子,沒抱過,沒親過,甚至沒看清孩子的長像,就這麼死在他父親手中。
死亡的氣息濃郁,熏染在病房裡的每一個角落。
是恨,是痛,是無助,是絕望,情緒激動到最高點。
“赫連宣,我恨你。”泣血流淚,字字珠玑,句句含恨。
腦漿都摔了出來,血肉模糊,血大片大片的蔓延,陰妙菡低眸看着嬰孩慘死的一幕,眼前一黑,殘破的身體朝血泊裡跌去,突然一道身影閃過,将陰妙菡的身體接住。“二皇兄,你不是愛她嗎?你這麼傷害她,你的心就痛快嗎?”
赫連宣沒聽到赫連喻的話,他的意識還未從陰妙菡那抹眼神裡回神,如此強烈的恨意,那是從内心裡滲透出來的,看來這次真的将她逼到絕路上了,赫連宣從不對自己做過的事後悔,就算他真的做錯了,他也不會承認。
二天後,西國。
皇宮正殿金陵殿上,皇甫司鴻一身龍袍坐在最高位上,頭戴珠玉王冠,五十歲的人,臉上還是帶着威嚴的笑容,接受各方國家的使者前來道賀,旁邊坐着端莊娴淑,高雅的美婦,華麗高貴的穿着,此人就是西國皇後。
說來也奇怪,這次祝壽每個國家派來祝壽人都是些年輕氣盛,血氣方剛,還都帶着自己的妻子同行。
“新國使者到。”高聲的通報聲下,一位三十歲的男子,看似成熟穩重,滿臉堆笑的快步走入金陵殿,旁邊跟着一位端莊優雅的女子。
“新國龍雲攜内子,拜見陛下,我君恭祝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龍雲身邊的女子微微鞠了個萬福。
龍雲單手一揮,身後跟随的一年輕男子,立刻呈上一個四四方方,檀木大盒子,拉下上面罩着的紅布,龍、鳳各居一半,龍是升龍,張口旋身,回首望鳳,鳳是翔鳳,展翅翹尾,舉目眺龍,周圍瑞雲朵朵,一派祥和之氣。
衆人驚愕萬狀,你看我,我看你,紛紛點頭,好東西啊!
“新國國君客氣,龍丞相年紀輕輕就當上丞相,新國國之棟梁,龍丞相能來,聯巳經很高興了,來人,賜坐。”
“謝陛下。”龍雲拉着夫人,恭敬又不失身份的朝禮官引入的位置坐下。
“北國使者到。”
“齊公子到。”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