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予一回府就去了給銀翹養傷的那座偏苑。
推門而入,血腥氣依舊未散。
見餘歡竟還沒有離開,似是在研磨草藥。
不由叫了一聲:“餘掌櫃?”
“回來了?她還沒醒,估計明日就該醒了。”
蘇傾予先是親自走到床邊去查看了一番,然後問餘歡:
“可還要緊?”
就之前一同為銀翹處理傷勢時,接觸的短短時間内,她就知道眼前這個男人,醫術要比她高明太多。
餘歡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放下藥杵。
轉身面對她肅然道:“放心吧,死不了,就是會落下一些病根罷了。”
蘇傾予聞言頓時輕松了一口氣,隻是這口氣還沒呼完,就聽餘歡話鋒一轉道:“隻是……”
他頓了一下,似是在組織措辭,然後說:
“這丫頭肌膚表面傷勢感染,又救治不及時,眼下就算治好了,怕是也面目全非了。”
“!”蘇傾予抿了抿唇。
沉默了半晌之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眼神一亮。
她擡眸定定地看着餘歡道:“顔芝靈蕊!”
餘歡苦笑道:“丫頭,你以為我沒想到不成?
隻是顔芝靈蕊乃是龍凰島獨有的靈藥,
三十年紮根,三十年抽芽,三十年開花,
最後經過十年的沉澱,花瓣凋零,才得顔芝靈蕊,百年才成一株。
是那龍凰島主用來駐顔的寶物,她怎會輕易讓給我們?”
“……”蘇傾予嗓音微啞地問:“就沒有别的方法了嗎?”
“有是有,隻是法子有傷天和,不可行。”
“什麼?”
“活取幼女面皮為其換膚,因為幼女面皮活性大,成功的可能性随之也将大大提升。”
蘇傾予内心一顫,閉眼壓下心中陰暗的思緒。
睜開眼時,眼底一片堅定澄澈道:“還請餘掌櫃先盡力為銀翹療傷,至于顔芝靈蕊,我再想辦法。”
“沒問題,隻是不要拖的太久,不然就算有顔芝靈蕊,這身傷也沒法完全醫治了。”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坐在床沿看着銀翹裹着紗布的臉,還有露出來毫無血色的唇,心中便湧上來一股恨意。
銀翹跟她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了。
而且她還是除娘親之外,第一個知道她女子身份的人,早先多虧了她的照料,才幾次化險為夷。
她們之前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普通主仆。
她心裡甚至是有些感激銀翹的,患難與共,冒死劫獄,在她昏迷不醒時百般照顧江芷婉……
可如今,卻因為她的緣故,落得現在這步田地。
幸幸仍不知所蹤,若是有個什麼好歹,她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想着不由眼底泛紅。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蓦地回神,就聽餘歡那儒雅的嗓音淡淡地道:
“行了,有時間在這裡自責内疚,悲春傷秋,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若鄙人所料不差,蒼燕國此次前來和親,怕是沒安好心吧?”
“若朝中大臣們都如餘掌櫃這般警覺精明,我怕是能省很多心啊!”
她歎息,字字發自肺腑。
餘歡輕笑了一聲,抱臂正色道:
“丫頭,你自己小心,你師傅怕是暫時回不來了,所以你一定要撐住。”
“餘掌櫃,可别小看了我啊。”她挑眉,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道:“你知道我師傅去幹什麼了嗎?”
“他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了,”餘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傾予道:“為了一個人。”
蘇傾予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面上卻不顯分毫地問:“什麼事?那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餘歡搖頭道:“何止重要,無香為她傾了所有,于他,那可是重過生命的存在啊!”
蘇傾予突然想起來,之前還在思華塢時,那夜在月光海棠林跟棠無香的對話。
也是那時,她知道了棠無香是有喜歡的人的,隻是那人後來出了點意外……
莫非餘歡口中的“她”,就是棠無香的愛人?
正想着,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公子,餘掌櫃,你們在裡面嗎?”
一聽是阿水,蘇傾予斂了思緒便道:“在,進來吧。”
得到允許,阿水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碗還冒着熱氣的羹。
“公子,餘掌櫃,你們辛苦了。
我聽何伯說公子晚宴上都沒吃什麼,想起餘掌櫃似乎忙到現在也一直沒有進食。
故我做了兩碗蓮子羹,不嫌棄的話,你們喝一些吧,或許不算美味,但是夜寒,借此暖暖胃也好。”
阿水睜着一雙總是淚眼汪汪的眼睛,像一隻小兔子來回看着餘掌櫃和蘇傾予,眼裡透着小心翼翼。
蘇傾予微勾唇角,接過托盤笑道:“以後這種事吩咐廚房做就好了。”
“是。”阿水低下頭的瞬間,兩頰泛着殷紅,很快又擡頭,目露期待地看着蘇傾予。
一旁的餘歡将這一切收在眼底,轉而看向毫無所覺的蘇傾予,暗暗歎了口氣。
這小丫頭癡情錯付啊,偏偏被付的那個人一點感覺都沒有,未免悲哀。
順手端起一碗賣相不錯的蓮子羹,晶瑩剔透。
蓮子入口甘甜綿糯,像是摻了少女萌動的愛意,感覺要比之前吃過的蓮子羹要好吃許多。
一旁的蘇傾予此時也吃了一口,然而像是并沒有品出其中夾雜着百般滋味似的,咽下後隻對阿水說了句:
“味道不錯,辛苦你了。”
餘歡見阿水愣愣的站在那裡,笑的溫潤道:
“姑娘若無他事,可否先回,鄙人還有些事要單獨交代你家公子一番。”
阿水福身應下,離開前不由嗔了蘇傾予一眼,後者一臉莫名。
門關上後,蘇傾予便放下手中的瓷碗,并未再吃第二口。
“怎麼不吃了?”餘歡挑眉問,暗道莫非察覺了什麼,便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不成?
熟料蘇傾予皺了皺眉說:“我不喜甜食,這蓮子羹,糖放多了。”
“噗!”
餘歡差點将含進嘴裡的那口羹噴她一臉,咳了好半天才緩過氣兒來,瞪着蘇傾予一時無話。
良久,才無奈地低喃:“你是真的天生冷情,還是沒心沒肺啊?日後誰要愛上你,定是一個悲劇。”
蘇傾予像是沒聽見似的,轉而又拜托了他兩句照顧好銀翹,然後就出了房間。
她還有些事需要去證實,沒有太多時間耗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