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和親使團還有三日就要抵達長安了,可要我們準備些什麼?”
蘇傾予沒說話,而是盯着散落在桌面上的六枚銅錢,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左手手指無意識地撚着,半晌才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何伯,銀翹可有傳信回來?”
“禀公子,沒有。”
“暗部可有傳回什麼消息?”
“也沒有……”何伯看了眼桌上的龜甲和銅錢,不由問道:“公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蘇傾予擡手攏起龜甲和銅錢,将其裝進錦盒後道:
“你一會讓青鳥傳封信給我四哥,等銀翹帶着幸幸安全抵達後,立即傳信給我。讓暗部的人盡快與調派去保護銀翹和幸幸的暗衛聯系,一有消息立即上報。”
“是。”何伯雖然疑惑,卻還是應道。她定神看着錦盒中的龜甲,想起剛剛的卦象――初爻加二三爻,風澤中孚,濃雲蔽日,月令不善,枯井生泉。此卦卦象混沌卻掩不住其中兇險,說它是下卦偏偏又帶着叫
人看不懂的祥瑞。
由于天家命術對于血脈天賦要求極為嚴苛,她所學不過皮毛,隻能推演出事物的吉兇,具體詳情卻難窺絲毫。
暗歎一聲!
大約七八天前,銀翹就已經帶着蘇幸暗地裡離開了相府,她還讓何伯調派了暗部的人手暗中保護二人。
由于路途遙遠,一直沒有傳來到達的消息這尚可理解,可是連報平安的消息都不見絲毫,這讓她心中難免不安,不由起了一卦,卻不想是這般卦象!
阖上錦盒,她擡起頭看向何伯轉而問:“此行和親來使約有多少?”
何伯:“使臣兩人,随行護送的士兵約有六七千人。”
她左手食指無意識地叩擊着錦盒,思考了一會兒後又問:“沿途可有發現别的可疑隊伍随行?”
何伯:“據傳來的消息看,并無。”
“知道了,暫時先按兵不動,一切照常。另外,最近多安排一些我們的人在長安城市井街巷走動,密切注意城中所有風吹草動。”
“是。”
示意何伯先下去忙之後,她又從暗格中抽出一卷竹簡沿桌鋪開,上面竟記錄着蒼燕皇室所有人的信息。
蒼燕皇帝楚宋貞隻在登基之初封了三妃二嫔,遇到當今皇後楚渝薇之後便再沒選秀女入宮,以至于至今隻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其實楚宋貞本該有四個兒子的,隻是皇後嫡子一出生就不知去向,并且據調查,無論是楚宋貞還是楚渝薇,對此竟無半點慌張,期間不僅沒有派人搜查過,甚至刻意壓下
了這一件事。
若是帝後不和,楚宋貞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和楚渝薇的孩子的生死,那麼這還可以理解,偏偏這楚宋貞愛極了楚渝薇,恨不得時刻捧掌心裡,沒理由不擔心孩子的下落啊。
如此,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楚宋貞和楚渝薇都知道孩子的去向,所以才能這麼淡定……
這二人似乎并沒有追回孩子的打算,反而沒過兩年,又生了一個孩子,雖然是個女兒,但在楚皇所有兒女中卻是最受寵的。
可讓人奇怪的是,楚宋貞也沒有立太子,儲君之位空懸已久,任由朝臣瘋狂催促,他依舊置之不理,那态度,就像是在等什麼一樣。
蘇傾予甚至懷疑,他在等失蹤的皇後嫡子回來……
蘇傾予在楚渝薇的名字上點了點,微蹙了一下眉心,這個人的身份來曆也是一片空白,無論如何都查不到分毫……
能神秘到這種程度,怕也不是普通人!看來得讓笨鳥聯系一下天子松來一趟長安城了,畢竟有些事,普通人終究還是觸及不到。
指尖輕移至竹簡上書“楚湘湘”處,此次來和親的,就是安嫔之女,潇湘公主。
若是蒼燕楚皇當真有和親之心,就不該隻送一位出身嫔位之女的公主過來,就算不是那位皇後愛女-明珠公主,但好歹也該是某位妃子的女兒才像話。可若說其心懷不軌,僅僅安排兩個使臣和七八千士兵又能在長安翻起多大的風浪?光是禦林軍就不下三萬,再加上城裡的防守軍,估計這幾千人還沒開始作亂就直接被鎮
壓下去了。
這蒼燕國,到底打的是何主意?
她眸光沉凝,心中隐隐生出某種懷疑,隻是……
收起竹簡,重新放回暗格後,她起身走到窗邊,外面夏蟲叫的正歡,聒噪的讓人頭疼。
拿出那隻特殊的哨子,并未吹出任何聲音,沒一會卻飛來一道白色身影,“嗖”地一下速度極快,站在蘇傾予肩上語帶委屈:“小白……”
“笨鳥,去找天子松來長安城,我有事請他幫忙。”蘇傾予直接打斷了小白鳥還沒出口的話。
“不去,你把我當什麼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有事想得起我,沒事就給扔一邊不管死活?”
“……”不過有一陣子沒見……這怨婦般的口吻,對方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蹙眉拎起它頭頂的那簇毛把它拎到面前問:“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好好說話。”
後者立即撲扇着翅膀“喳喳”叫了起來:“去去去,疼疼疼!”
蘇傾予挑了下眉,松手任由其掉到窗台上,看着它擡起翅膀捂着腦袋的人性化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小白鳥淚眼汪汪的瞪了她一眼,攏了攏翅膀,嘀咕了一句“越來越兇殘了”,不等蘇傾予揪它頭頂那簇毛就已經傲嬌地一偏頭飛走了。
……
月明星稀,蘇傾予走出書房,忽聞一陣琴聲傳來,斷斷續續,略顯耳熟。
尋聲而去,竟不覺走到了蘇聖依所住的苑子,而彈琴之人,赫然是蘇聖依,細聽之下,其所奏之曲,竟是她十歲那年所彈唱的《江湖寫照》,隻是曲調略顯别扭!
“這首曲子變奏時應以‘清角為宮’,而商調和羽調是不能混在其中的,否則整首曲子就連不起來了。三姐,你彈着我曾作的曲子,卻還是不願意認我嗎?”
蘇傾予站在一邊淡淡地出聲,古琴發出一絲顫音,立即打散了整首曲子。
“呵,”蘇聖依輕笑一聲,擡起頭看着她道:“是啊,不敢認你,我一介青樓女子,又怎會是天秦右相大人的姐姐?”
清冷月色下,蘇聖依的表情很模糊,蘇傾予卻從中聽出了幾分諷刺。
“三姐……”
“你别叫我。”蘇聖依厲喝一聲,随即苦澀道:“我哪裡擔待的起你這一聲‘姐’呵,我本以為堕入青樓已是為家族蒙羞,卻不想,你竟成了守護仇人之國的重臣!蘇傾予,我不是你姐,我沒資格認祖歸宗,而你,更沒資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