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冷月勸道,“不是你的錯,你的際遇與常人不同,難免有些想法會過于偏激,換成别人,恐怕都沒這麼容易轉過這個變,你也不必難受。?”
楚絕感激道,“謝王妃,屬下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到了戰場上就奮勇殺敵,屬下的幾個同伴也是勇往直前,屬下等确實立了不小的軍功,屬下還曾深入敵軍營帳,取對方元帥級……”
鐘離冷月腦中閃現出一副畫面:單薄的少年百萬軍中取人級,如入無人之境,如神兵天降,笑傲蒼穹……
于是,毫不意外地,楚絕和他的同伴們得到了百姓們的敬重和擁戴,他們完全忘記了楚絕等人是紫眸人的事,一路上夾道歡迎,萬人空巷,讓楚絕等人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被尊重。
昭華帝本要封楚絕為大将軍,不過他并未接受,因他知道以自己的心性,在朝為官的話,一定做不長久,還容易招仇恨――因那時他鋒芒太露,朝中那些大臣,對他其實還是滿懷鄙夷與敵意,覺得他不配得如此厚賞,聰明如他,不如辭官不受的好。
昭華帝也沒再勉強他,賞了冥子真一座府邸,楚絕等人一道住在那裡,不但衣食無憂,昭華帝還賞了幾名女子服侍他們,楚絕身邊那個女人,名叫“雲錦”,是個非常秀美、非常安靜的女子。
“你成過親?”鐘離冷月愕然,這倒真沒想到。
楚絕立刻搖頭,“沒有,屬下那時并無意于成家,也不想誤人一生,對雲錦從沒有越禮之處。雲錦對屬下很照顧,也從不因屬下是紫眸人而有絲毫偏見,屬下拿她,就像當妹妹一樣看待。”
鐘離冷月了然。
雖說楚絕對夫人,不敢有絲毫亵渎之心,不過想來朝夕相處的那三年,夫人估楚絕心中,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使得他頗有些“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慨,在沒有完全忘卻夫人之前,他恐怕不會對任何女人有情感。
北堂靈潇單手托着下巴,另一隻手輕撫着鐘離冷月如黑緞的秀,仿佛聽的入了迷戀,一直沒再問話。
鐘離冷月卻急于知道後面,“那後來呢,不會是……雲錦有什麼問題吧?”
“那時沒有,”楚絕搖頭,眼中還是露出憤怒來,“是冥子真,有一次外出,受傷歸來,說是除妖時受了傷,中了妖毒,需要用紫眸人的血當藥引。”
鐘離冷月的心“咯噔”一沉,“什麼?他……他在騙你們!”
“當時屬下不知道,”楚絕用拳頭撞了撞額頭,說不盡的悔恨,“如果不是他,屬下等怎可能有那種生活,自然都敬他如神明,他要屬下的血,屬下怎可能猶豫,立刻就給了他。”
“他好了?”鐘離冷月恨鐵不成鋼。
不過想想,在那種境況下,誰會懷疑把自己從地獄帶上天堂的人呢?
“是的,好了,”楚絕自嘲地笑,“用屬下的一碗血,解了所有的毒,第二天就神采奕奕,還說屬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會報答屬下。”停了停,他咬牙一字一字道,“他的報答,很快就來了,而且,非常好!”
鐘離冷月揉了揉眉心,這個故事真是又長又殘忍,偏偏又讓她繃着心弦,也忍不住想要聽下去。
當然,關于這個“非常好”的報答,她還是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屬下等得到了如此禮遇,冥子真就對屬下說,其實紫眸人也可以建功立業,在皇上面前,他們都會受到公平對待,這對于急于擺脫世人鄙夷目光的紫眸人來說,是大好的機會。屬下等相信了他的話,開始四處去尋找自己的同伴。”
大半年後,他們找回了大概二十幾個同伴,都帶到了冥子真跟前,他非常滿意,即帶他們進宮,面見聖上。
然而楚絕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生,不但那二十幾個同伴一去不回,連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幾人,也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隻剩了他自己。
“消失?”北堂靈潇終于出了聲,眸光有些幽沉。
“是,當時确實是全都不見了,屬下去問冥子真,他說是皇上将他們派往戰場,好給他們建功立業的機會。然而奇怪的是,屬下并沒有聽到任何有關戰事的事,冥子真解釋說是讓他們去執行秘密任務,屬下也不好多問。”
“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鐘離冷月皺眉,“你那些同伴,難道都是跟你一樣的高手?”
要不然,如何執行秘密任務。
楚絕咬牙,“就因為不是,屬下才有懷疑,可冥子真說,秘密任務不一定非需要武功,不好多說,以後屬下會明白。屬下那時根本就會懷疑他,也就相信了,但是後來……”
知道事情真相,楚絕還要感謝雲錦,她其實本來是昭華帝派來監視楚絕的,可是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她控制不住地喜歡上了楚絕,就不忍心看他繼續被騙,才說了實話。
鐘離冷月歎息一聲,“女兒柔腸,唉……”
北堂靈潇攬緊了她,“放心,我絕不負你。”
鐘離冷月心中甜蜜,紅着臉道,“不要說這些,楚絕還在呢。”
楚絕假裝沒聽見。
事實上此時他滿心仇恨,也确實沒有心思想别的。
“冥子真是不是殺了那些紫眸人,用他們的血和心煉丹?”北堂靈潇突然問。
從剛才楚絕說起,冥子真中毒需要紫眸人的血,他就開始懷疑這一點。
再到後來,冥子真騙楚絕找同伴,他就完全可以确定了。
依冥子真的為人,怎麼可能那麼好心,要幫紫眸人脫離苦海?
楚絕震驚,“王爺怎麼知道?”
“猜的。”北堂靈潇冷笑。
鐘離冷月看向他,憤怒使的她的臉紅了又白,看去越楚楚動人,“王爺怎麼這麼聰明,一猜就中?冥子真怎麼這樣沒有人性,這種事、這種事他也做得出?”
“他本來就沒有人性,屬下恨不得将他剝皮拆骨,锉骨揚灰!”楚絕牙齒咬的咯咯響,幾乎恨到吐血。
北堂靈潇擡了擡下巴,接着道,“那些紫眸人都死了?”
楚絕定定神,悲憤道,“自然是都死了!屬下後來才知道,當初冥子真假裝中毒,要屬下的血,就是要拿去試驗煉制紫心丹,後來見事情有成,才用一個彌天大謊騙得屬下等信任,找來那麼多同伴。”
原本以為會幫他們獲得重生,卻不料竟是楚絕他們,親手把自己的同伴送進地獄,當時楚絕的心情,足可用“千刀萬剮”來形容。
是他錯信了冥子真,害了自己同伴,而冥子真之所沒有殺他,一來是因他武功高,對付他不易,二來還想利用他,繼續将紫眸人騙來。
因要煉制“紫心丹”,需要大量紫眸人的血和心,何況未必一次能成,失敗了,就廢了。
雲錦不想楚絕無辜送命,才偷偷告訴他真相,讓他趕緊逃。
楚絕如遭雷擊,恨意滔天,要去殺了冥子真,然而雲錦說,這一切都是皇上所為,因皇上想長生不老,即使殺了冥子真,也改變不了什麼,皇上還是會讓其他人去找紫眸人,難道楚絕還能殺了皇上不成。
楚絕悲憤欲絕,即使如此,也要不顧一切沖上金銮,殺了昭華帝和冥子真,卻不料他們的對話,被冥子真的一個徒弟聽到,偷偷禀報了冥子真,接着昭華帝派出數百名士兵,要将楚絕格釘。
昭華帝知道,煉制“紫心丹”是天怒人怨之事,故絕不能走漏風聲,否則必生民變,既然楚絕已經知道,就必須将之除去。
于是,所有一切都結束了,什麼尊敬,什麼禮遇,全是假的,縱然他以前立過那多麼赫赫戰功,在昭華帝真實的目的面前,全都一文不值。
楚絕自知無力回天,卻也不想雲錦白白送命,即帶着她,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來。
“逃?”北堂靈潇微哂,“能逃到哪裡去?”
“屬下也不知道,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楚絕苦笑,“冥子真親自帶人追殺屬下,幾次都被他堵住,雲錦又不會武功,後來屬下跟雲錦都受了傷,屬下還撐得住,雲錦卻快要死了……”
雲錦當真是個義薄雲天的好女子,情知自己跟着楚絕,必成累死,就讓楚絕一個人走,說是不想連累他。
然而楚絕不可能丢下她,獨自逃生,再一次被堵住,後退無門之後,為了救雲錦一命,楚絕選擇了束手就擒。
“你這傻瓜,你怎麼能……”鐘離冷月又氣又急,卻又怨不得他。
雲錦重情,楚絕又怎可能隻顧自己。
“屬下别無選擇,為了雲錦,屬下也絕不後悔,”楚絕攥了攥拳,眼中閃過驚懼與痛苦,“屬下原本以為,國師會殺了屬下,可國師卻鎖了屬下的琵琶骨,将屬下帶回關起來,就……就……”
鐘離冷月背上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識地往北堂靈潇懷裡縮了縮,“他……”
“取活人血?”北堂靈潇依然很冷靜地問,但不可否認的,他的聲音也有些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