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道個歉啊,記錯了個官制,主事是正六品,正五品的是郎中,寫着寫着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侍郎和主事中間好像落了什麼官職,道個歉道個歉,我今天晚上都給改過來……)
一旦文臣武将之間有了默契,那麼之後的讨論就會相當順利地展開下去了。
“以七品知縣,兼任五品郎中,卻是沒有先例,不過洪熙年類似的舊事,倒是有些的,隻是條件太過苛刻了些。”張輔也是顧命老臣,所以對官場上的各種爛糟事兒心知肚明,隻是略略一想,就想到了其中的奧妙,反正五品郎中也好,從五品的員外郎也罷,都是文官系統内部的事情,搶不到勳貴的飯碗。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套理論,明朝的官僚們玩得那是異常的順溜,按正理吧,明代的官吏雖說三年一考,九年考滿,然後調任,升遷貶谪按照考評來定,然而實際操作上,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就不說内閣裡那幾個大學士一坐就是多少年的例子了,就是下面的府、縣,也是有“久任”的傳統的,一個縣令在一個地方留任十多年不但不會被懲處,還會得到嘉獎,這種例子大明朝從洪武朝開始就多得是了,誰都不能當回事。
于是楊溥默默地拿出了那份簡約版的萬民表,遞給了張輔:“倒也無妨,浙江黃岩縣有民情在此,想必陛下也會體恤民情的。”
對于任何一個帝王而言,孟子那套理論都是神煩的,什麼“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朕乃天下共主,你們這幫刁民總想騎在朕的腦袋上拉屎,是不是要造反?然而吧,再煩也沒卵用,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孟子“亞聖”的地位不可動搖,所以民意這個大棒子被士大夫們集體砸下來,帝王捏着鼻子也得認——當然啦,沒有士大夫這雙手,民意就是造反,需要嚴酷鎮壓。
張輔眉頭一挑,接過來看了看,歎了口氣:“弘濟兄重情重義,老夫……佩服。”
楊溥聽了這話就是一愣,轉眼間就明白了,張輔這是以為他在居中調停,給楊尚荊指了一條明路,然後送條子下去,讓浙江布政使司、台州府上下幫楊尚荊打點一番,這才有了今日的效果,保不齊那個斬首三十二級、自身傷亡不過八人的戰績,也是這麼弄出來的,反正浙江被倭寇攪得亂七八糟,衛所官員之間倒賣點兒人頭做軍功也是尋常事體,無外乎自己多報點兒損失就是了。
于是楊溥笑了笑,搖頭歎道:“說來慚愧,溥隻想讓尚荊在浙江安穩妥帖些,待朝中争鬥有了個結果,再回京便是了,卻是不曾多注意些許,今日這些局面,莫說是溥,便是浙江的孫原貞、軒輗等人,也是頗覺意外啊。”
這種事兒,當然要撇清了,文官不是不能抱團,也不是不能照顧同僚的子侄,然而這些都有個限度,要是真這麼搞了,哪怕隻是被認為這麼搞了,也是在破壞遊戲規則,這會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
聽了楊溥這話,張輔眼睛就是一睜,略略一愣,大家都是大佬,現在還是盟友,沒必要明話暗說,這種事情有一說一才能建立信任,楊溥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所以他點了點頭:“勉仁……有個好孫子啊。”
停頓了一下,張輔繼續說道:“那麼,明日的朝會上,主要還是要給他讨一個南京兵部的差事,總要讓那些牆頭草看得清風向,尤其是都察院的那些。”
南京兵部多空缺,這是誰都知道的,不說侍郎什麼的就留一個,就是現在兵部的武選司、車駕司的,就不是郎中,全是正六品的主事,職方司管事兒的也不是郎中,而是從五品的員外郎,補個缺兒的事兒,外朝公推、皇帝點頭就得了。
不過這時候,在一邊兒的馬愉發話了:“這也不過是漫天要價,内廷想必是不會答應的,六部郎中之職太過敏感,便是南京亦是如此,難免引外朝官員嫉恨,隻消最後給他個浙江臬司正五品的佥事,分巡兵備道,提督甯波、台州、紹興三府衛所官軍,暫行新式練兵法備倭,也便是了。”
“性和此言甚是。”身為兵部大佬的王骥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想徐晞那樣真正管着大大小小的事兒,兵部尚書隻是個加銜,遇到外敵拎着弓就往上沖,但是對文官内部的貓膩,他也是很了解的,畢竟被噴了那麼多次了,早就成了老司機。
成國公朱勇也跟着點了點頭,他是屬于靠近文官這一系的勳貴,對這個深有研究:“如此說來,明日朝堂上隻管将此事上報,外朝公推了便是。”
衆人計算完了,收拾好東西剛剛想走,就聽外面傳來了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嗓音略顯沙啞,裡面充滿了刻薄:“這中軍都督入了内閣,是想着臨老了來個棄武從文,做當朝的宰輔不成?”
在場的衆人眉毛就是一挑,這聲音,太熟悉了,司禮監一把手、自号“當世周公”的王振,也是他們計算着對付的最強反派,很顯然,兵部尚書王骥、中軍都督張輔、執掌京營的朱勇齊聚内閣,讓這個司禮監一把手忍不住過來看個虛實。
張輔冷冷一笑,扭過頭來,看着王振,嗤笑一聲:“老夫天性愚鈍,一身的本事可全都在這督軍、練兵上了,内閣首輔怕是做不成了,倒是王公公天性聰穎,若是沒有……嘿嘿,嘿嘿。”
論起外朝勳貴,能和王振剛正面的也就一個張輔了,所以兩個人見了面,火藥味立馬就起來了,王振挖苦了一下張輔,張輔回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王振褲裆上,就把王振的臉色氣的青一陣白一陣,眼瞅着眼珠子都快紅了——要不是生活不濟,他能給自己褲裆裡來一刀?
張輔把頭一揚,龍行虎步地往外走,邊走邊說:“至于我等在讨論甚麼軍國大事,稍後内閣閣臣自會将奏疏送去司禮監請陛下批紅,老夫近來身體欠安,嗅不得臊臭之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