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盤石衛這邊的事兒,到了現在基本上就算是解決了,新任的指揮使一到,楊尚荊也就沒有了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的必要了,所以第二天,楊尚荊就選擇離開盤石衛,走水路往溫州府方向去了。
和盤石衛、海門衛之類“散養”的衛所不同,這種直接設在府城之中的衛所,文官和武将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一些,一般而言,文官兒想要在這裡抓出來什麼把柄,還是很難的。
倒不是說這種衛所幹淨,而是因為這種地方,文臣武将之間,純粹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關系,抓着衛所的問題不放,往下面深挖,肯定會牽扯到知府那邊,畢竟這年月不服管的刁民還是不少的,衙役雖然也是官方的暴力機構,但是威懾力上還是差了太多,對付那些有點兒“背景”的刁民,還是不太夠用的,這個時候,就得動用到衛所士卒了。
在衛所士卒出動之前,鄉賢和知府的矛盾還隻是人民内部矛盾,可是出動了衛所士卒之後,那就瞬間轉化成了敵我矛盾,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種敵我矛盾——不是敵我矛盾可不行,地方知府隻是四品官兒,指揮使可是三品,而且知府并沒有調兵權,隻能和衛所方面進行協調。
而且吧,衛所和五百年後改革的改出來的武裝條子還是不一樣的,地方上别說管轄權了,就是聯合指揮權都沒有,所以這種時候,被砍了的不是陰謀造反,就是勾結流寇,南邊兒的還可以扣一點兒勾結倭寇、流匪、叛苗之類的帽子,北邊直接就可以扣勾結元蒙殘黨的黑鍋,反正……嗯,反正是要殺幹淨的,到時候知府亮了刀子,得了聲望,指揮使賺了人頭,領了軍功,順手還摟了一大筆抄家的浮财,雙赢嘛!
所以吧,徹查下來,違規調動士卒、濫殺無辜之類的帽子,一個指揮使肯定是背不下來的,這個時候就藥乖到文官兒的身上了,可是一個指揮使在任上,有過多少次這種調動呢?會不會涉及到曾經在這裡幹過知府的官兒呢?那位官兒是不是已經身居廟堂,坐上高位了呢?
爛瘡疤……是不能揭的,底下流出來的除了白黃的膿水兒、散發出陣陣惡臭之外,很有可能還有其他的玩意兒,比如膿水兒流幹了之後,還會流血,血,是甜腥味兒的。
可以這麼說吧,這個層面上的東西也是潛規則了,一旦哪個腦子不太好使的打破了這個潛規則,那要比徐珵死的還慘,保不齊就得被扣一個謀反的帽子,直接誅九族了。
嗯……這劇本是不是看着很熟悉?對,之前楊尚荊和邢宏放的那段故事,實際上就就是一種縮影了。
别的不說,誰要是想整一下邢宏放,深挖一下黃岩縣黃家私屯甲胄、勾結倭寇、心向蒙元、陰謀造反的背後的故事,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辛酸,邢宏放沒那個地位去報複,楊尚荊都得露胳膊挽袖子來個赤膊上陣,直接砸碎對方的狗頭。
居然敢替反賊張目,簡直就是和大明特色的帝國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唱反調!
所以人到了溫州府之後,楊尚荊是滿臉的笑容,絲毫不見剛剛坑死了一個衛所百分之八十的高層之後應有的殺氣,隻不過看着他的那張臉,不得不派兵參與到維護盤石衛穩定的溫州衛指揮使艾友涵,除了佩服之外,一點兒都沒有其他的想法了:“末将艾友涵,見過欽差。”
頓了頓,艾友涵一臉的慚愧:“欽差久駐盤石衛,末将本應前往拜見,隻是衛所之中軍務繁忙,如今正是農閑之時,末将還需帶人嚴抓士卒操練事宜,未能成行,還請欽差恕罪。”
都特麼是老司機了,擺正自己的位置這種事兒,艾友涵還是很清楚的,雖然相比于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那個盤石衛指揮使何有才,他這個溫州衛指揮使可以說是底子梆硬了,攀附的是北京蔣家,現在蔣貴這個侯爺牛的一比,比起一些不怎麼掌權的公爵,在軍方都有更高的話語權,然而吧,楊尚荊這個南京兵部郎中和一般的郎中不一樣,除了欽差之外,魏國公未來的女婿這個名頭,現在基本上傳的大江南北都知道了,蔣貴的狗腿子再金貴,還能趕得上魏國公的女婿了?
楊尚荊握着溫州衛指揮使艾友涵的手,臉上的笑容溫和的如同陽春三月的暖陽,幾乎讓人忘卻了冬日的寒冷:“軍務為重,這是應該的,若是艾指揮在這個當口上去了盤石衛,隻怕本官還要參艾指揮一個擅離職守呢。”
說實話,别說混了這麼久官場,被忠叔上過不少課了,就是沒穿越之前,他也能理解這裡面的彎彎繞,這艾友涵沒有去盤石衛見他,可不是因為冬訓比較忙,明朝的衛所體制雖然本質上是個弱雞,組織度上比隋唐的府兵制度可能還要差一點兒,但也是有完整的體系的,簡單的一個冬訓,還用得着指揮使親自指揮?逮一隻蛤蟆坐上去,下面的人照樣吧事情辦得妥帖了。
特麼的你艾友涵又不是新官上任沒多久,需要點上來一把火,讓麾下的五個衛所高喊衷心擁護艾指揮領導,好為了下面的掌權動刀子做準備,你不就是怕自己倒了盤石衛,直接被我楊某人嘁哩喀喳也直接剁了腦袋麼?
一聽楊尚荊的話,艾友涵的臉上便露出了會意的笑容,心裡那點兒兔死狐悲的情緒和隐隐約約的防備,算是徹底打消了,能開這種玩笑,就說明了楊尚荊沒打算繼續動刀子,也就側面佐證了一點,何有才那個倒黴蛋是真的觸了英國公的黴頭,這才被楊尚荊借腦袋一用的。
所以他哈哈一笑,回道:“輕重緩急,末将自然是分得清的,欽差裡面請,這溫州衛名下的田畝、賬冊、軍籍等物,末将早已準備妥當,隻等欽差查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