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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岩縣打黑除惡專項行動進行的非常順利。
典史衙那邊打闆子的聲音,見天兒地就沒停過,一個又一個原本在黃岩縣内叱咤風雲的幫會老大,被挨個摁在長條凳子上,扒了褲子就是一頓狠揍,行刑的皂隸根本不敢玩什麼貓膩,基本上十闆子下去,就能把人砸出個好歹來,幾個原本以為“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就因為嘴硬了一點兒,被打闆子打的心浮氣躁的皂隸直接敲斷了尾椎骨。
然後看着這幾個倒黴鬼被擡回了對面的大牢裡面,剩下的就全都老實了,他們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在國家暴力機關的強力鎮壓下,他們這幫混迹在黑白之間的渣滓,連特麼個屁都算不上。
然後一樁樁、一件件積年的案子迎刃而解,刑房的書吏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把一個個陳年的卷宗挑出來,讓這幫“有兩根骨頭”的幫主、堂主們簽字畫押,隻等着弄齊了材料一并移交台州府府衙。
當然,這些也隻是順帶着的業績,最重要的是,黃岩縣的府庫再一次得到了大筆現金的注入,正所謂爛船也有三根釘,哪怕這幫城狐社鼠的頭目,着實不是什麼能上的去台面的人,私底下的積蓄可還是不少的,戶房下面的賬房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少說也有個三萬貫。
三萬貫啊!
看着這個數字,戶房的賬房、縣府庫的倉大使之流,瞬間眼睛都瞪圓了,下意識就想做個假賬什麼的,這麼大一筆數字,從裡面掏出來一成大家分一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倉大使想起當初楊尚荊和他談話的内容,打了個寒戰,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人生在世,有一種悲劇叫有命沒錢花,但還有一種更大悲劇,叫做有錢沒命花。
而此刻,楊尚荊并沒有因為可以預見的财政良好陷入什麼狂喜之中,而是看着手上京師傳來的密信,整個人陷入了呆滞之中。
“這密信……一切完好?”過了許久,楊尚荊這才擡起頭來,看着忠叔,臉上的呆滞依舊沒有完全消失。
太特麼震驚了。
廷議上也不知道這幫大佬是怎麼操作的,正七品的黃岩縣知縣的确是沒丢,然而升的官兒有點兒驚悚——他的一系列功績加起來,最後落到手頭的不是浙江臬司的差事,而是實授了南京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正五品的官銜,管着甯波、台州、溫州三府的備倭事宜,以後他穿的官袍就不是鸂鶒,而是白鹇了。
看過了密信的忠叔點點頭,臉上也有點兒呆滞:“此乃我建安楊氏最高等級的密信,傳遞速度也就比朝廷官驿的八百裡加急慢上少許,老仆如何能不仔細查驗?一切火漆、暗記俱是完好無損。”
原本在楊尚荊和忠叔的計算裡面,正五品的浙江臬司佥事就是頂了大天的晉升,分巡兵備道,主掌台州府一府的備倭事宜,也就是最大的權利範圍了,這正五品的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給人的不是驚喜,而是驚懼了。
要知道,當初楊尚荊可是殺了金英的家奴,自污出京的,尼瑪遇到了這種檔次的晉升,金英還能不從中作梗?别的不說,金英的一些意見,尤其是一些打壓外朝的意見,王振這個政争的菜雞還是要老老實實聽的。
“莫不是……要捧殺了少爺?”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忠叔到底是先鎮定了下來,神色也逐漸變得凝重了。
楊尚荊愣了一下,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呼出,也跟着平靜了下來,然後這才點了點頭:“事出反常,必定有妖,這捧殺一說,的确是說得過去的。”
一個官職的重要與否,看的是官職所在的衙門,而不是這個官兒的品級,行人司的行人,正九品的官職,擱在地方上也就是個主簿的銜兒,然而跟在皇帝身邊,誰敢把他真當成正九品的官兒看?
同理,同樣是正五品的官職,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和南京兵部的職方清吏司郎中能一樣麼?一個是管着一地的分巡道文官,一個是執掌整個南直隸、乃至整個南方的“輿圖、軍制、城隍、鎮戍、簡練、征讨之事”!
哪怕這個郎中不過是加銜的一種,連“掌司事”的職權都沒有,但是隻要有能力、有渠道,轉正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現在别人不知道,南京兵部的那幫癟三,誰不知道他楊戬楊尚荊是楊榮的孫子,要錢有錢、要人脈有人脈,隻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從黃岩縣這小地方直接調進南京城,做一個六部堂官兒?
原本南京兵部,肯定是有自己的一套升遷規則的,現在他猛不丁插進去,肯定是要擋住某個員外郎、主事的升遷之路的,擋人财路如殺人父母,這幫南京兵部的員外郎、主事還能給他好臉色看了?到時候大處不說什麼小處掣肘不斷,難受也能難受死他。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派人過去明言“無意堂官之責”,誰有能信?這種清水衙門雖說耗時間,可是升遷卻是便利得緊的。
“怕不是外朝諸公想要來個‘漫天要價’,等着内廷那幫人‘就地還錢’,結果内廷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打了一張順水推舟的牌,最後才變成了這般模樣?”忠叔苦笑了一聲,做出了自己的推斷。
楊尚荊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忠叔所言極是啊,再往深一層去想,若是戬為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雖然同為正五品,想要調任京官,也須費上一番手腳,可這南京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想要調任北京六部任職,也不過是些許功績、加上一句話的事兒,看來這内廷之中,有人恨我入骨啊。”
“終歸不是好事,要不……待南京吏部公文下達,少爺上表請辭?”忠叔的眉頭皺成了“川”字,臉上的皺紋都變得深邃了起來。
楊尚荊電了點頭,苦笑:“外朝諸公想必也是措手不及,若是北京未曾傳來其他消息,也就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