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
今天朝會的第一件事,總體來說還是外朝吃了一點兒虧的。
畢竟皇帝又是“成例”又是“祖制”,啥東西都往外瞎幾把丢,攥在手裡的時候就那麼一丢丢,但是扔在誰的腦袋上,那就是一頂碩大無朋的帽子,雖然不是綠色的那麼惡心人,然而質地上太強了些,重量太大了些,正五品以下的接了這個,直接就是個萬點桃花開,正五品朝上的,就是銅頭鐵腦,也得哐叽一聲砸在地上,留下來一個大坑。
但是呢,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光占便宜不吃虧的混球,就和赢了錢馬上走人的王八蛋一樣,都是人渣,王八蛋在賭場裡面不會有朋友,這種混球在政壇裡自然也不會有盟友。
昨天晚上金英對皇帝的教導還是有點兒效果的,所以朱祁鎮在這個當口上沒有選擇窮追猛打,而是坐在龍椅上,看着下面群臣的表演。
陳镒退回了班中,金英就喊了一遍“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然後楊溥就給了禮部和鴻胪寺那邊使了個顔色。
然後鴻胪寺卿楊善就從班中走了出來,跪在地上,上奏道:“啟禀陛下,近日浙江台州府黃岩縣備倭衙門處傳來奏疏,請朝廷許其派人出使日本,公議剿倭之事。”
本來這事兒沒打算今天捅咕出來,但是架不住時機好啊,皇上剛剛占了個大便宜,不可能當即就回絕了這麼一點兒小事兒,雖然說,啟奏的這個内容裡面,楊尚荊這個名字肯定能惡心的皇帝中午吃不下飯。
然而這些關外朝的大臣什麼事兒?
果然,原本心情大好的朱祁鎮聽到楊尚荊這個名字之後,臉色都是一變,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楊戬身為少詹事,不思專心剿倭,還想勾結番邦不成?!”
勾結番邦可是個大号的罪名,這帽子砸下來,可沒人能夠接得住,别說楊尚荊這麼個領着三府弱雞士卒的少詹事了,就是換成英國公,都得跟着掉腦袋。
楊善楊思敬一聽話頭不對,連忙說道:“楊少詹事并未私交番邦,隻是上書請朝廷準其事。”
“溫州、台州、甯波三府之内的衛所士卒,悉數聽從他楊戬調動,朕更是準其操練新軍,南京的糧秣、軍器到如今也給了不少罷?他楊戬得寸進尺,難不成想要割地稱王不成?!”朱祁鎮直接一拍桌子,鬧出了一個大響,地上跪着的楊善就是一哆嗦。
然而楊溥的眼中卻露出了輕松的神色,剛剛皇帝那一撥騷操作,他還以為皇帝突然開竅了呢,不說太祖太宗皇帝複生了,就是突然蹦出來一個宣德皇帝,都不用别的,一通兒權術大棒下來,外朝就得分崩離析。
結果現在皇帝還這麼記恨楊尚荊?那麼剛剛的那一套操作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操作,這是身後有了高人指點,他還聽進去了啊。
不光是楊溥,同時松了口氣的還有胡濙、邝埜、王佐等人,這幫大佬心下愉悅,不過看着金英的眼神就有點兒不那麼友善了。
特麼的,本來大家合作的挺愉快的,你咋就突然跳反了呢?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長硬了,離開了外朝就能飛了?
金英原本帶着一點點激動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袖子裡我成拳頭的雙手都松開了,連連哆嗦,麻爪了。這特麼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朱祁鎮這麼一個爆發,直接就把他給賣了個幹幹淨淨,以後他再想晚點兒再平衡戰略,在内廷外朝之間搞點兒小動作,不說難比登天吧,也要比之前困難上無數倍。
這些說來長,發生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皇帝陛下都點名說要割據了,這可是一頂天大的帽子,畢竟現在藩王“就藩”都不叫封國了,這玩意砸下來二十個楊尚荊六十府的衛所士卒也得死無葬身之地啊。
所以胡濙就站出班來,跪在地上啟奏:“回陛下,此事并非楊戬意圖僭越,實乃效太祖成法也,昔年太祖見沿海多有倭寇襲擾我大明百姓,也曾遣使東渡,往日本尋求合力,剿滅倭寇,畢竟這倭寇,說白了也不過是日本國内失勢貴族組織的強盜罷了。”
稍稍頓了頓,胡濙接着解釋:“隻是當時,日本國内處處割據,所謂的天皇根本手中無權,故此使臣歸國,此事作罷,近來日本國内多有緩和,仿佛一統,再遣使臣……”
胡濙跪在地上就是一通兒說,而且着重突出了“太祖成法”四個字來,也算是另一種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畢竟剛剛皇帝就喊過太祖成法,這總不能自打自臉吧?
果不其然,朱祁鎮聽了這一番解釋,一臉的憋屈,這特麼外朝彎嘴皮子的都是壞人啊,朕還沒爽多久呢,把惡心我的人擡出來就算了,這特麼還來個以我之矛供我之盾……
“以一衙門之名出使番邦,古未有也。”朱祁鎮憋了半天,也就别出來這麼一句話。
不過嘛,這還是一個先例問題,就是這個頭兒不能開,一個備倭衙門就想和番邦結交了,哪以後哪個王府想要搞事兒,是不是也沒問題了?
胡濙一聽這個,心裡都樂了:“啟禀陛下,日本不過番邦小國,我大明國力已是今非昔比,此事若是再遣天使調停,隻怕有辱國朝啊,而剿倭之事又非朝觐,一四品官吏所掌之衙門派人前去,自是妥帖的。”
輕悠悠一記馬屁派過去,别人還找不出毛病來,大明朝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自然是今非昔比了,總不能說成祖、仁宗、宣宗三朝和你正統朝十年加起來,大明朝還是太祖皇帝開國那一會兒的德行,一點兒進步沒有吧?咱們大明風調雨順啊!
大明那麼強,日本那麼弱,你不能朝廷再派欽差了吧?有辱國格啊!一個備倭衙門派人過去談一談,已經很給這幫土鼈面子了,天朝上國,要的就是逼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