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章
楊尚荊為了合理合法地搞死何有才,又不把整個浙江官場卷進來,可以說是絞盡了腦汁,據不完全統計,他目前的san值至少減了百分之一,可謂是損失慘重。
不過呢,比起損失慘重來,京師之中現在又是一番别樣的風光。
因為徐珵的死訊在這個時候,終于是傳入了京師,畢竟是一個卸了任的禦史,身上沒有官職,這年月海上的海盜、倭寇成群結隊的,死個把人誰會在乎?更何況,到現在福建沿海的衛所還處在懵逼狀态,不知道徐珵到底是誰給弄死的,這消息當然是捂得越嚴實越好了。
而這也充分體現了地方上官僚們的對于信息的掌控能力,因為和徐珵同時當機的還有個錦衣衛的大高手,然而号稱稽查天下的錦衣衛根本沒得到任何消息,稽查天下……還真就成了一個滑稽的說辭。
“昨日的公文,黃兄可曾看了?”福建都察禦史柳華有些愁眉不展地站在朝班之中,說話的聲音裡都帶着一股子落寞。
黃英挑了挑眉毛,點點頭,就有點兒同情了:“又不是甚麼機密的文書,餘昨晚戌時便已經得到了消息,這福建……到底還是個是非之地啊。”
也難怪黃英同情他了,現在整個都察院福建都察禦史裡面,資曆最深、且有過帶兵經曆的,打頭的一個就是柳華,如果按照正常情況的話,去福建剿匪這種事兒是輪不到徐珵的,直接把柳華撒出去就好了,畢竟嘛,柳華也是老油條一根了,對地方上那些個彎彎繞,不說是洞察也是知之八九的,到了福建之後直接開啟磨洋工狀态,和這些大家族的代理人一陣墨迹,墨迹出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這匪患也就有了平息的可能了。
否則你在前面打的歡快,後面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就直接給你拖後腿,從官場上到民望上雙管齊下,你還不得瞬間爽上天去?
柳華歎息了一聲,左右看了看,一瞬間就有些咬牙切齒:“徐珵這厮……還真是死有餘辜,現如今這福建的局勢,真個是詭谲莫測,便是華前去督軍剿匪,也不知舊時的那些手段能否用的出來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扣在徐珵這麼個已經死了的人的身上,想要博出位就得付出代價,這個是鐵律,可是他為了出位所付出的代價,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個人承受的極限,甚至已經影響到了下一個繼任者的生命安全——潛規則就是鎖住猛獸的籠子,一旦砸碎了籠子,猛獸可不會因為砸籠子的人死了,就乖乖趴在原地,等着新的籠子豎起來。
所以當柳華以都察禦史的身份,挂着欽差的差事下去督軍的時候,很有可能再次遇到福建、浙江、江西三省大戶的刺殺,畢竟對他們而言,朝廷已經失去過一次信譽了,而失去了的信譽再想建立起來,可以說是難上加難了。
“且看看今日大朝會如何說罷,畢竟那位的心腹……”黃英朝着金銮殿上努了努嘴,“可也死在了那次刺殺之中呢。”
柳華聽了這話,眼睛就是一亮,除了徐珵那個死有餘辜的,還有一個錦衣衛的總旗也進了海裡喂魚,而且據說,這個錦衣衛的總旗,和王振的關系很是不錯,算得上是王振心腹、鐵杆閹黨了,否則護送徐珵上任這種事兒,也輪不到這個總旗來——錦衣衛的身份,剿匪的資曆,加起來就是平步青雲的節奏,以總旗之職外放一個千戶都是綽綽有餘的,這就和徐珵有了翰林院裝逼的資曆,有過都察院剿匪的履曆,班師還朝之後正七品直接提從四品是一個道理的。
就在這時候,王振尖銳的公鴨嗓傳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也昭示着今天大朝會的開始。
很顯然又是大半夜沒怎麼睡好的正統皇帝朱祁鎮坐在龍椅上,無精打采地掃視着下面撩衣跪倒、山呼萬歲的群臣,臉上的憂郁卻是一點兒都沒減少,昨天晚上在接到了徐珵戰死的消息之後,他就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自己發下去的聖旨,出了這北京城,或者說,出了這紫禁城之後,還有沒有什麼效力了?
所以,一臉憂郁中夾雜着悲憤的朱祁鎮,也不等群臣開口,自顧自地說道:“朕自登臨大寶至今,已有十年的光景了,十年的時間啊,你們的眼中,朕還是那個九歲的孩子吧?”
這話說的就有點兒重了,古代講究的是個“天潢貴胄”,出身決定一切啊,别說朱祁鎮還算不上什麼真正的傻缺,他就是問“何不食肉糜”的傻缺,那也得“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地叫着,所以下面這幫大臣都是一個哆嗦,咕咚一聲直接跪倒了一片,沒人能摸清皇帝現在的心情,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沖上去安撫一下皇帝陛下了。
所以大殿之中依舊靜默,隻有朱祁鎮的聲音在回響着:“朕派出去的欽差,在數千人拱衛的之下,被一夥兒蟊賊劫營襲擊了,一番驚吓之後,身體染了風寒,直接挂印辭官了,在福建的海面上,在水軍衙門派的給欽差用的船上,居然被海盜公然截殺了,你們就什麼都不想說麼?”
一拍桌子,朱祁鎮直接站了起來,圓睜雙目掃視全場,大聲問道:“朕就想問問你們,朕現在這聖旨,還能出的了這北京城……不,是還能出的了這紫禁城麼?”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這算得上是封建年代“君為臣綱”的一個表現了,所以當朱祁鎮吐出以上話的時候,在場的這些文武官員瞬間把頭埋地了,一個個撅着屁股跪在那裡,根本就不敢動彈分毫。
“你們說,事已至此,朕現在應該派誰去出任監軍,總督剿匪事宜,才能解了朕的心頭隻恨?!”朱祁鎮大聲怒吼着,空曠的大殿裡面全是他的聲音,“難不成,區區流寇,還要讓朕禦駕親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