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看着忙忙碌碌的衆多家丁,楊尚荊慢慢皺起了眉頭。
離城半日的路程,就被一幫悍匪劫道,這事兒怎麼看怎麼蹊跷,要知道南京城可是一留都,重鎮之中的重鎮,總領江南賦稅的中心,要比地位也就比北京城矮了那麼一點兒罷了,就是比起北部重鎮大同、宣府,都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這周圍按照常理,應該是有巡邏的明軍士卒的,可打了半天,一支穿雲箭都發出去了,也沒見到明軍過來,這可就透着蹊跷了。
于是他叫來了徐尚庸,擰着眉頭問道:“尚庸兄,不知魏國公對此事可有什麼言語?”
徐尚庸想了想,搖了搖頭:“昨日見了大人,也未曾有什麼吩咐,隻是幫忙準備齊全了硬弓箭矢,安排了一些家丁罷了。”
這節奏不對啊……
楊尚荊眉頭直接擰成了川字,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下面三十來個鹽丁失蹤、臨海衛三十套甲胄丢失這種芝麻大的事兒,魏國公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沒來由這離城半日的官道上發生這麼大的事兒,還沒反應啊,這事兒不用問元芳都知道裡面肯定有貓膩。
南京……鎮守太監?!還是……整個外朝?!
一連串兒的官名在楊尚荊的腦海裡浮現出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轉身對忠叔說道:“忠叔,吩咐下去,别留活口了,直接把死屍處理幹淨帶到車上,這官司不能在南京城打,咱們去杭州府!”
浙江布政使司的治所就在杭州,不過離着南京足有五百公裡,從這走到哪裡最少也得七八天的時間,這大夏天的,屍體早就臭了,所以别說忠叔了,就是徐尚庸等勳貴子弟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忠叔問道:“少爺,杭州府離此路途遙遠,而且這裡乃是南直隸轄地,若是去那邊打官司,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楊尚荊搖了搖頭,很堅定地說道:“既然魏國公說了,這是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下面的鹽丁鬧事,甲胄也出自臨海衛而不是南直隸,那麼這官司就在杭州府打,南京城……嘿,南京城裡除了參與機務的兵部尚和諸位勳貴之外,還有誰?”
徐尚庸聞言就是一驚:“尚荊兄是說,這裡可能會有南京鎮守太監的手筆?”
“内廷、外朝在争權奪利的時候,從來都是一體的,哪怕南京鎮守太監和北京的王振、金英有什麼過節,這種時候也會出盡全力的,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楊尚荊說這話的時候斬釘截鐵,“南京鎮守太監,在法理上講是和魏國公、兵部尚書這種文武勳臣的地位相若的,而且直達聖聽,在這裡打官司,終歸是要吃虧一些的,但是浙江鎮守太監除了掌控一番賦稅,幫助皇家内帑搜刮些錢财之外,還沒有太長的觸手,所以到了那裡,我們才能占盡主場優勢!”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衆人聽了之後都是微微點頭,忠叔長歎了一聲,對這楊二說了兩句什麼,很快那邊就傳來一陣臨死前的慘叫聲。
到了這個份兒上,誰還管什麼殺俘不祥之類的屁話,搶劫朝廷命官本來就是死罪。
這年月有個毛線的司法公正,法理不外乎人情才是标配,一旦南京鎮守太監幹預司法,應天府府尹也得抓瞎,想要把罪名坐實了、黑鍋扣好了,就得找個有主場優勢的地方,浙江……這幫老臣能挑中浙江給楊尚荊避禍,就證明浙江這地方内廷滲透不進去!
楊尚荊扭過頭,對這諸多勳貴說道:“現在就得有勞各位把馬留下了,尚庸兄、啟道兄二位,明日帶着幾個人,随我等帶着甲胄、首領屍首等物件急速南下,務必在五日之内趕到杭州府,其他人護送着餘下證據加速南下!”
這個安排沒錯,不過勳貴私離南京還是有問題的,徐尚庸就歎了口氣:“此事若是需要我等做個見證,總是沒問題的,可是這朝廷法度……”
“夏日遊獵,遇盜匪圍攻朝廷命官,擊而救之,斬首百級,如是而已。”楊尚荊面無表情地說道,直接把“剿匪”的功勞扣給了這些勳貴子弟,“至于之後查出什麼其他的,戬一力承擔。”
有國公級别的大佬在後面擔着,私離南京這事兒也算不得罪名,這幫人也不過是在要好處罷了,楊尚荊直接摸怼了脈門,大明朝流民辣麼多,匪患還嚴重,所以剿匪也算是軍功了,有了這等好處,他們家裡使使力氣,在南京謀一個軍中的差事就好辦多了,而且楊尚荊自己又擔下了最後的幹系,可以說h高枕無憂了。
所以徐尚庸等人的臉色越發的嚴肅了:“義不容辭!”
“少爺,剛剛有人在屍體上找到了這個。”楊二粗着嗓子,打不走來,雙手奉上一塊黑鐵的牌子。
楊尚荊接過來掂量了一下,然後借着火把的光芒看了看,上面寫着死者的身份,姓李名安,出自浙江都轉運鹽使司,于是楊尚荊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有了這個,這官司就好打多了,記得封鎖消息,任何人不得離開!”
單人獨騎的探馬什麼的,走得總要比大部隊快,一旦南京城裡的鎮守太監接到消息,出來搞個截胡,楊尚荊的算計就要大打折扣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紛紛開始下令,楊尚荊叫來了忠叔,掂量着手裡的牌子,歎息了一聲:“本來以為離了京師,就是除了旋渦,沒想到……”
楊尚荊搖了搖頭:“沒想到在這南京,還有人想要拿我做文章啊。”
“少爺的意思是……”忠叔聞言,悚然而驚,想想這件事裡面的蹊跷之處,也是出了一頭的冷汗,政争沒有對錯,隻看結果,如果真的犧牲了一個楊尚荊,就能打個翻身的打勝仗,把王振弄死在内廷……這買賣怎麼看都是賺大了,一些外朝的高官要動心思,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楊尚荊擺了擺手:“也隻是猜測罷了,不過就算真是某些外朝高官的手筆,現在活着的我和死了的我也沒甚區别了,反正通過這件事,外朝又有機會發動對内廷的攻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