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楊尚荊前腳剛離開,後腳整個南京的勳貴圈子就開始嘀咕起來了。
“文官兒們簡直就是有病吧,青樓的姑娘都給贖出去了,夜宿青樓就不行了?”
“這不廢話麼,道德君子嘛,自然是可以動情,不能動色心的,就算是動了色心,也得裝作一副動情的樣子。”
“可不是,動情了叫風流韻事,文人風骨,動了色心的叫什麼?禽獸不如啊!”
“就是,你看咱們南京的那位尚書大人,前兩天不還再燕來樓給兩個小丫頭贖了身子,養在了别宅?啧啧,六十多的人了,一樹梨花壓海棠也不外如此吧?”
“不過話說回來,建安楊氏還真是有錢啊,三千貫,就這麼扔出來了,眼睛眨都沒眨一下,那位尚書大人也是靠着老臉,人家燕來樓半賣半送地給了倆小丫頭吧?”
…………
聽着一衆勳貴嘀嘀咕咕,徐尚庸的心裡就開始翻騰着給事各樣的念頭,越是翻騰,徐尚庸的心裡就越是不得勁,他想了想,偷摸地把劉啟道拉了過來,誠意伯當年做勳貴之前,也是文官兒,他的子孫自然也是更偏向文人了,而且在整個勳貴的圈子裡面,劉啟道也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謀。
“楊尚荊調任黃岩縣,雖然是遭貶,但根據京中定國公一脈傳來的消息,這是他自己要求的外放縣令,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道道兒?”徐尚庸低聲說着,就把自己得到的内幕消息給劉啟道透露了一點兒。
徐家算是皇親國戚了,成祖朱棣的皇後、仁宗皇帝朱高熾的母後,就是徐達的閨女,所以才能在靖難之後一家二國公,風頭無兩,魏國公一脈世鎮南京,定國公一脈卻在北京伴駕,所以這内幕消息,自然要比其他的南京勳貴多上一些。
劉啟道聽了這個消息,慢吞吞地走到了畫舫的窗戶邊兒上,擡頭看着夜空,發動了自己家的祖傳技能“觀星”,過了良久,這才說道:“你看着楊尚荊,乍看之下沒有絲毫的傲氣,但這手段,卻是狠辣的緊,所以他離京,自然是有深意的,就好像今天在這裡給茗煙姑娘贖了身,實際上也不是為了女色,而是告訴我們,他的身後除了大半個外朝之外,還有整個建安楊氏。”
家族支持啊,這在封建年代可是很重要的,能夠制造太多的便利,科舉之後雖然有窮書生逆襲,榮升CEO,迎娶白富美,那才幾個?之所以被民間傳唱,那就是因為太少了。
徐尚庸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他離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京師現在就是個大漩渦,内閣首輔楊士奇一去,漫說是楊榮早已去了三年多,便是我等勳貴家的嫡子嫡孫,也難保不被卷起去絞個粉身碎骨,前幾個月,驸馬都尉石璟不就出事兒了?”劉啟道呵呵一笑,瞬間就把楊尚荊的目的說出來了,“他這是通過自污遠離那個旋渦,順便開了外朝反抗内廷的先河,無論是名聲上還是實惠上,都沒少賺,沒看他來到時候,護衛裡有成國公的家丁麼?”
歸隐這夥計,劉家祖輩的劉基劉伯溫玩的那叫一個溜,楊尚荊的種種作為在人家歸隐世家的眼睛裡,還是不夠看的。
徐尚庸搖搖頭:“翰林外調,便是沒有五品實職,六品總還是有的。”
“六品七品,總是避禍,署理地方又是一項資曆,待到外朝大獲全勝之時,楊尚荊便是個流外小吏,也終歸是要一飛沖天的。”劉啟道呵呵一笑,“若是外朝敗了,他便是外放一任知府又有何用?總歸是逃不過菜市口那一刀的,還平白讓王振多做記恨,過得不甚舒服。”
徐尚庸點了點頭,一臉的若有所思:“既然家裡已經讓我等來接觸楊尚荊了,實際上就是在外朝上下了注,給楊尚荊也示個好,一旦他一飛沖天了,家裡就能順理成章地收好處了,一旦王振真的在中樞做大,咱們這些人就是犧牲品,也就是說……”
劉啟道結果了話頭,用手指點着自己的腦門,一字一頓地說道:“也就是說,我們的腦門子上,已經刻上了外朝的标簽,無論和楊尚荊接觸多深,事敗了都是要出來頂罪的。”
勳貴大族嘛,家裡沒别的,就是血脈繁衍不用愁,不說那些旁支的庶出子,就是長房嫡支的都多的吓人,拿出來幾個做政治交易,簡直不要太輕松,一點兒心理壓力都沒有的,什麼骨肉親情,在家族延續上連個屁都頂不上。
就在兩個人還在這合計的時候,一個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上了船,尋着徐尚庸,在他的耳邊嘀咕道:“少爺,老爺讓小的來給傳個話,前日裡,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下面,有一隊約麼三十個精銳的鹽丁不知去向,海甯衛三十多套甲胄也跟着消失了,讓少爺和楊公子知會一聲。”
聽了這個消息,徐尚庸整個人虎軀一震,不,是虎軀狂震,整個人都快震散了,卧槽,大新聞啊,鹽丁披甲,這是要造反了還是怎麼着?
雖然明代的鹽丁有巡鹽的差事,是帶刀的,但是不着甲的,隻有官兵才有資格披甲,所謂披堅執銳,封建年代在外行走不執個銳那才叫找死,畢竟剪徑的毛賊辣麼多,但是披甲就等同造反了,是要夷九族的。
而且,兩浙都轉運鹽使司的轉運使,是外朝的人,從三品的大員,家裡給這個消息,明顯就是要提醒有人要害他,難不成這外朝的大官兒要跳反?
劉啟道看着他的神色,就壓低聲音問了問,徐家世鎮南京,各地的消息渠道怎麼着都要比落魄了的誠意伯家強太多,然後他的虎軀也跟着狂震,過了好半天,這才說道:“看來這内廷是要下死手了,你可别忘了,現在兩浙管鹽的,可不光是都轉運鹽使司,還有一個鎮守太監,鹽丁調動,鎮守太監也能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