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章
再沒有足夠強效的藥物之前,絕對不能去揭爛瘡疤,因為誰都不知道這傷疤地下是什麼。
萬一流出來點膿血什麼的,還好說一點兒,最多就是惡臭的氣息把自己熏一頓,要是有什麼強迫症之類的,興許還能一本滿足一回。
可是吧,要是直接先開了瘡疤之後,病人直接嗝屁了,那就麻煩了,醫鬧的時候,賠點錢還不打緊,可是你萬一遇上了曹孟德這種有錢有勢的,那就不是簡單的要錢了,一并把命都搭進去,都是正常現象。
所以面對溫州府陸家四管家的四兒子的這種找四……不對,是找死的行為,楊尚荊又不是傻逼,怎麼會拔沿海大戶下海的這個爛瘡疤?
他們比不了醫鬧鼻祖曹孟德,可是楊尚荊這個冒牌兒的大夫也不是華佗啊!
别的不說,他楊尚荊現在一定程度上還要仰仗着楊家的聲威,楊家現在還在沿海大撈特撈呢,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都不用朝臣攻讦之類的戲碼了,楊家就能直接弄死他,不能給家裡遮風擋雨,隻能給家裡添亂的,都是不孝子!
畢竟和海貿這種一本萬利的經濟活動比起來,一個差點兒被外朝當槍使喚的正五品郎中,那就是個渣。
“如今這俘虜的,都是倭寇罷?”楊尚荊眯縫着眼睛,笑着轉身,看向周樂展。
周樂展打了個哆嗦,連連點頭:“回欽差的話,這俘虜之中有真倭,亦有假倭,均是劫掠沿海、荼毒我大明百姓之輩,十惡不赦。”
隻要承認了是倭寇就好,這事兒吧,隻要他和周樂展不往上捅,其他人說什麼那都是放屁,還是呲溜屁,連個響兒都鬧不出來。
所以楊尚荊哈哈一笑之後,瞬間來了個變臉,面色嚴肅:“周千戶所言差矣,這倭寇劫掠沿海、荼毒生靈,均是十惡不赦之輩,先賢有言,‘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這倭寇之中雖有假倭,原為我大明百姓,卻是為虎作伥之輩,與真倭又有何區别?”
周樂展眼睛瞬間就是一睜,他似乎抓到了某些點,然而這些點,卻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就聽見楊尚荊繼續說道:“既是如此,本官有要這些無父無君的畜生有何用?平白耗費了我軍糧秣,須知,這去年水旱頻仍,便是在這沿海,還有吃不上飯的百姓呢,來人呐,将這些倭寇盡數斬首,傳與沿海各州府縣,若有通倭者,格殺勿論!”
這就是擺明立場的問題,隻要楊尚荊擺明了立場,把這件事兒扣在“剿倭”上,哪怕陸家手眼通天,也沒有辦法多說一句話,否則就是自認這股“倭寇”是自己家的人,到時候和他們說話的,就不止楊尚荊了,什麼李信啊、孫原貞啊、方廷玉啊、軒輗啊乃至徐承宗啊之類的,都會很樂意和他們家聊一聊的。
這可是潑天的功勞啊。
周樂展深吸了一口氣,向前一步,沉聲說道:“末将曾聽,前唐太宗皇帝也曾說過夷狄人面獸心,不足為信,這通倭之人,自然是其罪當誅,隻是……末将怕殺俘不祥啊。”
嗯,殺俘不祥,在唯心主義橫行的古代,這的确是個很重要的論斷,不過楊尚荊不是什麼唯心主義者,他連驅鬼的時候都是揮舞着鐮錘的,況且這幫“假倭”在海上,也是無惡不作,真窮瘋了的時候,也是學着倭寇上岸禍害的。
所以他搖了搖頭,抛出了一個論斷:“在本官這裡,倭寇……不算人的。”
說完這話,他轉過身來,直接奔着水寨的方向走去,同時吩咐道:“派幾隊人,再把整座島梳一遍,别留下了什麼首尾。”
一個兵丁得令,跑着下去傳令去了,周樂展站在原地,看着楊尚荊離去的背影,就是一咬牙,他知道,楊尚荊這可不是什麼置氣,也不是什麼害怕走漏了風聲,讓整個沿海的大戶和自己對立起來,純粹就是在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肌肉,明擺着告訴沿海的大戶,你們海貿我管不到,但是想要和倭寇勾結,發點兒什麼帶着普通百姓血的财,那就别管我把你們伸出來的爪子直接剁掉了。
于是乎,沒過多一會兒,沙灘上就被鮮血染紅了,總計六十二顆腦袋,一顆不少地擺在了沙灘上,周樂展嗅着混合了海腥味和血腥味的海風,吩咐道:“欽差有令,将這人頭腌制一番,送往沿海各州府示衆,爾等速速辦理,莫要誤了時辰。”
幾個充當劊子手的兵丁當即應了一聲,就往船上去取材料了。
這水寨的聚義廳裡面,大當家的走的着實太匆忙了一些,桌上的酒水、小菜還未曾收拾,桌上擺着的,除了酒壺酒杯之外,還有幾個下酒的小菜,這年月有沒有塑料大棚,這海島上也沒有什麼溫泉水,自然是沒有什麼青菜了,不過一碟子醬牛肉,卻讓楊尚荊挑了挑眉毛。
這年月耕牛還是稀罕物呢,别看這什麼水浒裡面拍桌子就喊“來兩盤醬牛肉”,實際上都是為了體現狂放不羁、目無王法的叛逆精神,真實情況是,誰敢殺牛,老農都得拎着鋤頭敲他個半身不遂,更别提官府了。
而眼前的這頭牛,顯然不可能是陸家拿出來給自己豢養的海賊打牙祭的,隻能是他們上岸劫掠的時候殺的,而殺了牛,就證明肯定有人死在了他們的手裡。
總而言之,這陸家……玩的可挺大的。
再總而言之,楊尚荊之前下令砍了這幫人的腦袋,還真是一點兒都沒冤枉了他們。
“這陸家的事兒,回頭你得和本官仔細說說。”楊尚荊摸了摸下巴,轉過頭來看向楊勤。
楊勤略微一愣,然後點頭稱是,他之前混迹在閩北,也是什麼樣的盜匪都接觸過,除了一些嘯聚的流民之外,剩下的也都是大戶養的狗,各家各戶到底是個啥情況,他也是有所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