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看着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有所顧忌般開不了口,景繡和葉尋對視一眼,葉尋笑問道:“清竹師傅是有話要跟繡兒單獨說嗎,那我便……”他一邊說着一邊起身要出去,話沒說完清竹忙道:“葉公子不必如此,貧僧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而已。”
葉尋便又重新坐了下去,見他面色糾結,想到那日見到他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神色眼中充滿了探究,“清竹師傅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不妨說與我們聽聽,或許我們可以幫上忙呢?”
“是啊清竹師兄,咱們之間還需要如此生分嗎?”景繡覺得葉尋的語氣裡似乎帶着試探和蠱惑的味道,再加上清竹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并不像是遇到什麼難事的樣子,直覺告訴她清竹師兄欲言又止的事情十有八九和圓空有關。
清竹低頭沉默半晌才擡頭看着她問道:“濬王會沒事吧?”
景繡和葉尋都是心裡一動,景繡目光灼灼的看着清竹,“師兄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她問的不清不楚的,但若是清竹真的知道些什麼的話便不會聽不懂。
“……是師傅。”清竹内心萬分掙紮,艱難的開口,“應該是師傅和司馬太子故意針對你們,繡兒,我不明白你和師傅為什麼會變成敵人?”
景繡知道他生性敦厚善良,對圓空很是敬重對自己也很是關照,自己和圓空對他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看到他們不和,他心裡肯定是萬分不好受的。
可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圓空和她早已經勢不兩立了,所以她其實并不開心在這裡看到清竹,不希望他卷入這些是是非非當中。
“如果我說圓空大師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師兄相信嗎?”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們和圓空之間的恩怨糾葛,清竹師兄的心思一直都很簡單,她不想将那些複雜醜陋的事情告訴他。
原以為會看到他難以置信的神色,沒想到他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我信,”見她和葉尋都露出詫異的神色,他苦澀的說道:“我無意中聽到過師父和司馬太子的談話,得知他們在想辦法對付你和濬王,還有一位總是戴着面紗的姑娘在,她好像十分恨你,師傅對她的态度很奇怪,似乎……”他有些詞窮,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形容圓空對那位姑娘的态度。
景繡神色淡淡的,朝陽好好的在宮裡,他說的這位姑娘無疑就是南宮新月了。那日司馬峻嵘去府上時身後跟着的小厮她一眼就看出來對方是個女兒身,偏偏做男裝打扮,再加上對方總是目光躲閃,似乎很怕自己注意到她,不難猜到她就是南宮新月。
後來她找來青銅問了,南宮新月到了東旗之後一直都以歌姬的身份住在太子府中,而圓空卻行蹤飄忽不定。
“清竹師傅口中的姑娘應該是西臨的五公主南宮新月,”在清竹震驚的神色中,葉尋繼續丢出下半句對他來說宛如重磅炸彈般威力無窮的話,“她的真實身份是圓空大師的女兒。”
葉尋雖說和南宮新月并不親,但是好歹也兄妹相稱多年,心裡一直以為她是姑姑的女兒,又加上祖母和父母對她多有憐惜十分寵愛,就算看在家人的份上他也希望她能好好的健康快樂的生活,可沒想到她竟然可以毫不猶豫的切斷和他們的聯系離開西臨,遠赴東旗,實在令人寒心,他想不通她來東旗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專門為了和繡兒過不去嗎?
“不,不是。”處在他前半句話帶來的震驚中,聽到後半句時青銅的頭腦甚至還處在混沌狀态,否定的話卻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
雖然說的急切,卻也異常的肯定。
葉尋和景繡都是神色一變,驚疑不定的看着他。
南宮新月和朝陽不是圓空的孩子?他是怎麼知道的?
清竹回想起他們回來那日的情形,師傅去見司馬太子和那女子,他就在門外,師父出來後,他因為好奇那個女子的身份便在門外有意的聽了幾句,他聽到那個女子對司馬太子說她是東旗皇的女兒是東旗的公主。
“當真?”景繡驚呼出聲。
“嗯,我親耳聽到的。”
……
景繡和葉尋回到府中時司馬濬已經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他急匆匆的回來,就是怕她在府中擔心,回來後卻得知她和葉尋出去了。
一時間他也猜不透他們去了哪兒,但他信任葉尋,知道有葉尋在她必然不會有事,于是便放了心,派去照顧天靈夫婦的一個丫鬟來請他過去,天靈夫婦找他,他便去了。
“濬兒你沒事吧?”毒娘子一看到他便緊張地迎上前來。
司馬濬搖頭,“無事。”
皇後以為有那麼多大臣請命降罪自己皇伯伯即使有心庇護也會妥協,可是皇伯伯卻毫不在意那些跪在禦書房外的大臣們,隻說讓他們拿出證據,不然就是故意誣陷自己,并憤怒表示若是被他發現有人私下結黨營私絕對嚴懲不貸。皇伯伯這幾年變得似乎越發暴戾了,那些個大臣一個個吓的面色如土,再沒有人敢多說一句,事情便這麼雷聲大雨點小的不了了之了。
天靈不滿道:“這次是你太過放肆了!”
司馬濬沒吱聲,他隻是想試試皇伯伯對自己到底能容忍到什麼地步,結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靈見他毫無悔意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胡子翹了翹嘴中卻也沒再說什麼,知道他的性子,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做了自然就笃定了不會有事的。
毒娘子見他不快,忙笑着打圓場,說了幾句話被讓司馬濬離開了。
景繡和葉尋二人一回來便問了守門侍衛,得知司馬濬已經回來二人面色一喜匆匆往裡走。
“你沒事吧?”一看到司馬濬景繡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他好好的才徹底放下心來。
司馬濬溫聲道:“讓你擔心了!”
景繡搖搖頭,沒事就好,然後看了葉尋一眼,說道:“我和師兄剛才出去了,去見了清竹師兄。”
司馬濬神色詫異,他倒是不知道清竹也在東旗,見她神色凝重便知一定在清竹那兒聽說了什麼,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景繡看了四周一眼,下人們都各忙各的離得遠遠的,她才低聲道:“南宮新月可能不是圓空所生。”
不管南宮新月和朝陽的生父是誰,她們的生母已經确定是瑞親王妃無疑了,她們始終是司馬濬的妹妹。
景繡和葉尋看着他并無太過明顯變化的神色,都十分驚訝,景繡問道:“你知道?”
司馬濬牽着她進屋,葉尋跟在後面。
三人坐下後司馬濬才搖頭道:“我一直都很奇怪,如果朝陽真是圓空的孩子,皇伯伯為什麼要将她接到宮中生活并且還費那麼大的周折養在皇後膝下……”
皇伯伯和圓空并非一母同胞,而且當年因為皇位之事二人之間必定産生過龃龉,還有母妃牽扯在他們之間,皇伯伯可不是心善之人,如何會幫别人養孩子?
可是若說朝陽和南宮新月是皇伯伯的孩子,也有地方說不通。當年母妃在靜安寺中生産,暗中一直都有高人相護的,暗中之人應該就是皇伯伯派去的。沒理由不知道母妃産下的是雙生子,皇伯伯的性子怎麼會讓南宮新月流落在外?
“所以……她們真的是東旗的公主?”如果這樣的話圓空所做的這一切不就成了個笑話?怕是他還被蒙在骨子裡吧,如果他們把真相告訴他,他是不是就會罷手?
仿佛看出她在打什麼算盤,司馬濬搖頭,不确定的說道:“不知道……”這件事裡蹊跷的地方太多,他真的很難相信他的母妃,那個看起來溫柔又聖潔的女子竟然和三兄弟都有感情糾葛,不清楚的地方他想去問父王,可是父王應該不願意提及這些事情吧……
景繡和葉尋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地看着他,不知道?難道他覺得清竹說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不管是與不是,這件事都有很多地方說不通,或許桑姨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聽他提起扶桑,景繡也恍悟起來,她倒是完全忘了扶桑了。如今的情形看來,扶桑可是隐瞞了他們很多事情啊!
第二天一早司馬濬上朝後,景繡便也立刻起床,然後吩咐青霜去瑞親王府将扶桑叫來了。
扶桑看到她喜極而泣,眼中盈滿了喜悅的淚水,彎身行禮道:“參見王妃,王妃萬安!”
景繡淡淡道:“桑姨不用如此生分就如以前一樣叫我‘繡兒’好了。”
扶桑心裡卻咯噔了一下,聽出她語氣裡的冷淡有些摸不着頭腦,扯着嘴角道:“那怎麼行,之前是我不懂規矩,還請王妃見諒!”
景繡笑道:“桑姨這說的什麼話,我倒是很想知道桑姨哪裡不懂規矩了?”
目光緊盯着她,似乎一定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一樣。
扶桑看了旁邊站着的青霜一眼,眼中充滿了詢問,半年多不見了,繡兒忽然找自己來又是這個态度,難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青霜也是一頭霧水,隻是茫然地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景繡将扶桑的困惑看在眼裡,讓青霜去外面守着,青霜知道這是王妃有話要對桑姨單獨說不想讓自己在場,雖然心裡好奇她會對扶桑說些什麼,但還是聽話的出去了,一并帶上了房門。
關門的聲音并不大,但扶桑仿佛被吓到了般身子輕輕瑟縮了一下,她低着頭,都能感覺到景繡視線的銳利,心中卻怎麼都不明白這是為何。
景繡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伸手為自己倒了杯茶,淺淺的呷了一口才諷刺的開口,“桑姨對老王妃可真是忠心耿耿啊,即使她不在了,桑姨依舊忠心不改,老王妃若泉下有知,一定會萬分感動的。”
扶桑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壓下心頭的狐疑,謹慎地說道:“老王妃待我恩重如山,我對她忠心是應該的。”
“桑姨知恩圖報的方式就是幫着老王妃周旋與兄弟三人之間嗎?”
景繡充滿諷刺的話語頓時讓扶桑如遭雷擊呆若木雞的愣住了。
景繡卻沒有給她任何神智清醒的機會,聲音蓦地一沉單刀直入地問道:“朝陽和南宮新月的生父到底是圓空還是皇上?”
扶桑身形一晃,呼吸急促了幾分,好不容易才從嘴裡擠出話來,“我不明白王妃在說什麼……”
景繡轉動中手中的杯子,看着杯子裡的茶葉浮浮沉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也喜歡喝茶了,竟也不覺得苦了,她冷冷地笑道:“桑姨,你多次對我們隐瞞,都是到最後事發你才會有所保留地坦白,我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生氣,但你于我們有恩,我們敬重你所以不願為難你,可是你知道嗎,因為你的隐瞞很可能置我們于死地!”
如果當初她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他們不知道要省下多少事。而景繡最厭惡的卻也不是她的隐瞞,她厭惡的是扶桑明明對他們隐瞞了許多事卻還要擺出為了他們好的姿态來,都要擺出一副她有說不出口的苦衷的可憐樣出來,讓她看了真心覺得煩。
“怎麼會?”扶桑眼眶含淚十分訝異。
景繡譏諷道:“怎麼不會?”她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擲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視線銳利的落在她的臉上,“當初你口中的‘他’就是皇上吧?”
扶桑又是一驚,顫着唇說不出話來。
景繡道:“你總是做出一副為我好才不告訴我一切的姿态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真的為我好難道不應該明明确确的告訴我‘他’是誰,讓我心裡有所防範嗎?”
扶桑被她質問的啞口無言。
景繡又道:“你怕說出來,瑞親王妃不堪的過去也會被順藤摸瓜的牽扯出來,所以我說桑姨忠心,為了一個死去的人的名聲甯願拿我的性命開玩笑,怕是在桑姨心中早就已經沒了我母妃這個第一任主子了吧?!”
“不是的!”扶桑忽然大吼出聲,情緒已然失控,“我是真的為了你好,我如果當初便告訴你想要你命的人是皇上,你會怎麼做?”
景繡努力壓下忍不住上揚的嘴角,目光清淩淩地看着她,一副不屑之色,好像完全不相信她的話。
扶桑似乎也沒打算聽她的回答,哽咽道:“你那麼聰明,一定會順藤摸瓜的推斷出王妃和皇上之間不可告人的關系,你覺得皇上還會留着你嗎?”
景繡心裡明知她說的是實話,心中也有所動容,面色卻依舊清冷,不為所動。
聽她又說道:“我這輩子服侍過兩位主子,都對我恩重如山。良妃娘娘溫柔和善品性高潔,美好的就像天上下來的仙女。老王妃脆弱敏感,風流多情,我知道在你眼中一定覺得老王妃很不堪,可有誰能知道她内心的苦楚和無奈呢?”
景繡不僅沒有動容,嘴角反而勾起一絲嘲諷。
落在扶桑眼裡,更加激起了她對瑞親王妃的維護之心,她道:“老王妃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父兄皆對皇室忠心耿耿,卻遭遇奸臣陷害滿門抄斬,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老王妃僥幸活了下來,當時的她不過也才豆蔻年華,她忍辱負重憑借一己之力洗刷了父兄的冤屈,這樣的女子怎能讓人不欽佩?”
景繡倒是不知道瑞親王妃還有這樣的過去,心裡的确生出幾分佩服來,不過嘴上卻道:“這又如何?這就是她同時玩弄三個男人的感情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