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一棵樹後,帶着面紗的女子看着被衆星捧月的景繡恨恨的拽了一把眼前郁郁蔥蔥的綠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忽然又迸發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冷笑,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景繡和毒娘子分别被人簇擁着,景繡還好,看的出來簇擁着她的人态度都有些不自然,隻是礙于她濬王妃的身份,其實内心似乎都很排斥她。所以短暫的寒暄過後大家也都慢慢的散了,又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輕聲說話去了,不過似乎也因為景繡的在場而顯得十分的拘束和不自在。
反觀毒娘子卻十分受歡迎,那些夫人們自從圍着她就熱情的說個不停,态度十分友好尊敬,從景繡身邊走開的夫人們想擠到毒娘子身前去都沒有機會,隻能悻悻然作罷。
毒娘子是個性情中人又從來沒有和這些貴婦人們打過交道更是頭一回參見這樣的宴會。原本以為這宴會是麗側妃為了針對景繡專門舉辦的,她一個老太婆跟過來大概也是被人忽略的,隻要安靜地坐在繡兒身邊就好了,卻不想過來就被這麼多人圍着,噓寒問暖的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真是讓她覺得奇怪和不自在。聽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明白過來,這些人是為了什麼圍着她。
都是沖着天靈的醫術來的,但凡是人都會有個小病小痛,這些夫人連家裡七大姑八大姨的傷風感冒都提出來了,毒娘子皮笑肉不笑的聽着就是不開口說話,心裡不屑的想着:殺雞焉用牛刀,這些小病要老頭子去治療,簡直就是對老頭子的一種侮辱,她要是拿這些小事去煩老頭子,老頭子指不定怎麼跟自己生氣呢!
漸漸地聽得不耐煩了,恨不得直接大吼一聲“閉嘴”,但總歸是忍住了,隻能不停用眼神示意景繡想辦法解救她。
景繡正打算走過去時,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随之身邊就坐下了一人,她隻感覺到眼前粉色的身影一晃,“濬王妃,您可真漂亮啊!”蔣靈兒目光癡醉的看着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的這麼好看的人呢!”
景繡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臂,視線順着手臂往上便落在了她的臉上,隻覺得眼前的女子粉嫩可愛,天真可人,似乎還有一絲眼熟。但她确定自己是沒見過對方的,應該是跟曾經見過的什麼人像吧,可是……是誰呢?
蔣靈兒見她看着自己出神,似乎在想什麼事情般,一派天真的問道:“濬王妃姐姐,您在想什麼呢?”
景繡向來不知道怎麼和這種自來熟的人打交道,搖頭淡淡的道:“沒什麼,”然後微微蹙眉,疑惑道:“你是?”
不等蔣靈兒回答,麗側妃剛好轉過頭來,顯然剛才已經聽到了景繡的問話,笑着說道:“這是禦史蔣大人家的千金蔣小姐,可是咱們皇城有名的才女呢!”
蔣靈兒臉上一紅,低下頭怯怯的說道:“麗側妃過獎了,靈兒不敢當!”
雖然謙虛的話,或許是年紀小的緣故,那份得意和驕傲還是流露了出來。
景繡笑道:“原來是蔣小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蔣小姐年紀輕輕便才華出衆又長的這般水靈,蔣大人蔣夫人真是好福氣!”
事實上她根本沒聽說過蔣靈兒,倒不是說蔣靈兒不出名,而是她來東旗的時間還不長也不曾好好出去逛過,關心的人也不過就那麼幾個,蔣靈兒和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自然不會去關心。
但是場面話總是要說的,畢竟人家主動笑臉相迎,她總不好太過冷淡。
“可不是!”麗側妃看了一眼坐在毒娘子身邊正滿臉笑容說着什麼的蔣夫人,點頭附和道:“可不是,蔣大人和蔣夫人真是好福氣,有蔣小姐這麼才貌雙全又貼心懂事的女兒!”
景繡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想必那正在對師娘含笑說話的人便是蔣夫人了,心裡不由有了一番計較,這母女二人一個對師娘那般熱絡一個又對着自己如此自來熟,這到底是為何?
在場的這些夫人小姐們大概都是清楚自己不得東旗皇和孫後喜歡的,再加上她初來乍到又是西臨人,她們也隻是本着不得罪她的念頭寒暄幾句便罷了,這無可厚非。
和其他人的态度一對比,就顯得這個蔣靈兒有些不對勁了。
蔣靈兒聽了麗側妃的話頭低的更低了,景繡卻剛好能捕捉到她嘴角忍不住上揚起來。
麗側妃起身忙着去招待别人了,蔣靈兒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看着景繡欲言又止,神色哀戚。
景繡自然是看到了,但是卻不動聲色的喝着茶,果然事出反常即有妖,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她與蔣靈兒不過第一次見面,她找自己到底有什麼事?
蔣靈兒原本以為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景繡一定會關心地問她怎麼了,卻不想景繡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刻意表現出來的為難和哀傷一樣。
她暗暗一咬牙,扭頭看向蔣夫人,悠長的歎息了一聲,大概是她想引起景繡的注意或者表達自己的憂心吧,這長長的刻意歎息在景繡聽來卻是分外的滑稽。
“王妃姐姐你說天靈夫人會答應幫忙勸說天靈老人去給我大哥看病嗎?”語氣格外的焦慮。
景繡心中一動,原來她們母女打的是這個主意麼?看樣子蔣家公子病的應該不輕,倒也難怪蔣靈兒和這蔣夫人分别對她和師娘如此熱絡了。
“蔣公子的身體……”景繡試探道。
蔣靈兒回過頭來,眼眶中已經淚光閃閃,低落地說道:“我大哥身子不好,找了好多大夫都不能治好他的病,估計也隻有天靈老人或許有辦法了。”
說着她忽然目光一亮,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來一樣,抓着景繡的力道重了幾分,激動的說道:“王妃姐姐,你是天靈老人的徒弟,靈兒常聽外面的百姓們說你能‘活死人肉白骨’呢,他們都叫你‘扁鵲仙子’,或許你也可以救我大哥的,我求求你,救我大哥一命吧!”
她的聲音不算特别大,卻将周圍靠近的夫人小姐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景繡眉頭輕輕的擰了一下,她幾乎可以确定蔣靈兒是故意讓衆人聽見的。
見她不說話,蔣靈兒忽然松開她的手臂就離開凳子在她腳前跪了下去,淚眼婆娑聲音哽咽地苦苦懇求,“王妃姐姐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大哥吧,靈兒一定會做牛做馬的報答你,求求你了……”
這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甚至還有些不明就裡的人用不滿和指責的眼神看着景繡,就好像景繡仗着身份欺負了蔣靈兒似的。
蔣夫人忙走起身走了過來,也是眼淚汪汪的看着景繡,“濬王妃,您别見怪,靈兒這孩子自小就和他的大哥親,她大哥身體不好,看過許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藥可就是不見好,這孩子心裡着急才如此,還請您大人不計小過别跟她計較!”
說着便去拉地上的蔣靈兒,哽咽地輕斥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濬王妃什麼身份,你怎麼能提出這種無禮的要求呢,太胡鬧了!”
“娘,王妃姐姐心地善良又醫術高明一定會願意替大哥診治的,這不過就是舉手之勞而已,對王妃姐姐來說也不是難事……”蔣靈兒一邊不情不願地起身一邊目光期待的看着景繡,“王妃姐姐你會答應的是不是?”
蔣夫人雖然斥責了她的不懂規矩但此刻也是同樣緊張而又期待的看着景繡等着她的回答。
衆人此刻才都想起蔣家那個重病纏身的大少爺,見蔣家母女如此都忍不住動了恻隐之心和心生贊許。
蔣家大少爺蔣進乃是死去的蔣夫人所生,如今的蔣夫人隻是個繼室這些年為了蔣大少爺到處尋醫問藥俨然就是将蔣家大少爺當成親生兒子來對待啊!蔣靈兒和蔣進不是一母所生,當初蔣夫人隻是蔣大人的外室,是第一任蔣夫人去世後才将現在的蔣夫人接進府來擡為正室的,當時蔣靈兒已經六七歲了,衆人都在等着看蔣家的笑話呢,蔣大公子剛剛失去了母親,父親就将外室和外室生的女兒領進門,并且還讓這外室接替了他母親的位子,大家都以為蔣大公子一定不會同意蔣大人此番舉動的,卻沒想到蔣大公子出乎衆人意料很容易就接受了這母女二人。
而且這麼多年母子兄妹和睦,俨然就像是親生母子一母同胞般相處着,一家其樂融融的。蔣大人身為禦史卻養外室并且将外室轉正,其身不正何以正人,按理說身為禦史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一般人做出這樣的事來肯定免不了被參上一本,但這蔣大人素來會做人,和朝中官員的關系都很好,做出那樣的事來竟然沒人參他。不過等着看好戲的人肯定是不少了,但卻令衆人都失望了,人家一家好的很呢!起初大家都以為這是蔣家人做給外人看的,一直到現在都有人如此懷疑,可是今天,衆人看着蔣夫人和蔣靈兒母女這般模樣全都徹底的打消了懷疑,蔣夫人自己沒有兒子是真的把蔣進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的,而蔣小姐也真的很喜歡這個同母異父的大哥。
有人忍不住對着景繡開口了,“濬王妃聽說您是天靈老人的弟子,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者仁心,想必您是不會拒絕蔣小姐的吧?”
“是啊,不過就是去把個脈,濬王妃就走這一趟吧,難為蔣小姐如此為大哥着想……”
“蔣家大少爺年紀輕輕又頗有才華,如此青年才俊當是我們東旗的人才,若是身子好好的定然會有一番大作為的,濬王妃若是能救的了大少爺這也是為我們東旗增加了一個人才呢!”
……
一時間個個出言相勸,蔣夫人和蔣靈兒母女不着痕迹的相視一眼,眼中都有得意之色飛快閃過。
她們倒是沒想到竟然還能博來一片贊美,真是意外之喜啊!
不遠處,麗側妃始終沒有出聲,安靜的仿佛不存在般。心裡卻暗暗想着殿下果然是料事如神,這蔣家母女真的如殿下所預料的一樣看到景繡便動了請她回去為那蔣大少看病的念頭。
毒娘子颠了颠袖子裡的镯子,這是剛才蔣夫人趁人不注意時從桌子底下偷偷塞進她手裡的,她看镯子成色好,尤其是上面鑲嵌的藍寶石更是價值不菲,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态度她便不動聲色的收了。蔣夫人對她不停的說着好話态度熱絡至極又塞這麼好的镯子給她卻沒有向其他人一樣有所求,剛才她還納悶對方的舉動,現在卻是明白了,敢情是她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家裡有病人,是為了重病的兒子啊!
她剛才不對自己明說,就是和她的女兒商量好先想辦法逼着繡兒去看過之後,如果不行再來找自己嗎,自己拿了她的東西,到時候必然要幫她在老頭子面前說好話的。
她倒是能理解這母女二人對兒子和兄長病情的擔憂,卻無法苟同她們此刻的做法。想請人為那蔣家大少爺看病那便态度誠懇些,完全可以找個日子帶着禮物私下去濬王府求見,卻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一邊收買自己一邊又逼迫繡兒,心計也是夠深的!
青霜和如意也是一肚子惱火,這蔣小姐哪是請求王妃去給蔣大少爺看病分明就是逼迫,這些夫人小姐們的眼光實在讓人不舒服,就好像王妃此刻若是拒絕了便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人一樣,也不看看王妃是什麼身份,抛開王妃的身份不談,王妃如今是已婚婦人要她去給一個陌生男子看病,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
景繡目光沉靜的在衆人的面上掃了一圈,最後在一直冷眼旁觀的麗側妃身上有意無意的停頓了兩秒,難道這就是司馬峻嵘讓麗側妃舉辦今天這個宴會的目的?
麗側妃被她掃視了一眼心虛的低下了頭,掩飾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景繡的确如殿下所說不可小觑,不過那又怎樣呢,今天太子府不過就是舉辦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宴會而已,并且不計前嫌的邀請了濬王妃,好心款待她介紹皇城中的夫人小姐們與她認識,可完全都是一片善意啊!
景繡淡淡的收回視線,看向面前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母女二人,神色動容的說道:“蔣夫人愛子心切,蔣小姐又如此愛戴兄長兄妹情深,本妃很是感動,怎忍心拒絕,這樣吧,明日本妃便親自登門。”
蔣家母女相視一眼俱是滿臉歡喜,對着景繡連連道謝。衆人見此滿口稱贊景繡如何仁慈良善,很快就去安慰喜極而泣的蔣家母女二人。
景繡走向不遠處站着的麗側妃,麗側妃身子控制不住的一緊,不動聲色的笑道:“濬王妃真是心善,待治好了蔣家大少爺,蔣家一定會對王妃十分感激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王妃如此心善,一定會福澤深厚的!”
景繡淺淺一笑,“這還要多虧了麗側妃,”見麗側妃神色迷茫,她才接着道:“若不是麗側妃今日邀本妃前來,本妃估計也不會有救蔣大少的這個機會,多謝!”
麗側妃心裡“突突”地跳着,也不知她這話到底是出自什麼心理說的,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景繡嘴角微勾,道:“既然明日要去蔣府,我便先回去準備了,告辭!”
又對着看着這邊的一些夫人小姐們微微颔首便攙扶着毒娘子離開,青霜如意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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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道德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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