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濬端詳着手中的鏡子,再普通不過了,根本無甚特别的地方,眼中疑雲密布,看向景繡,隻見她明顯已經放松下來了,但目光直直地盯視着自己手中的鏡子,眼中依舊閃爍着不安。
他目光四顧一圈,最終定格在不遠處的一假山石上,用盡全力将手中的鏡子狠狠地砸了過去,衆人隐約聽見一聲輕輕的碎裂聲。
一直在暗中的青銅走了過去,看了地上已經碎成數塊的鏡子,對着看過來的司馬濬輕輕點了點頭。
司馬濬旁若無人地走向景繡,雙手搭上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青銅腳下閃爍着些微光芒的鏡子碎片。
“沒事了!”他低頭看着她,輕聲說道。
景繡回過神來,依舊心有餘悸,看了不遠處正雙目圓睜地看着碎裂的鏡塊的南宮新月。
這鏡子從何而來,是不是僅此一面?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真正的來曆,若是将此事說出來,人們會怎麼看待自己?
重要的是司馬濬會怎麼看待自己?
想到這裡她收回視線有些緊張地看向正目光溫柔地看着她的司馬濬,眼中淚光閃閃透出一絲慌張,司馬濬兇口微痛,牽起她的手旁若無人的離開。
衆人視線追随着他們離去的身影,臉上都是一頭霧水的茫然。
南宮新月從恐懼在回過神來,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攥緊了雙拳,直到他們的身影從視線裡消失她才再次看向假山石的方向。
那裡已經沒有了青銅的身影,她邁開發軟的腿緩緩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眉頭輕蹙地看着地上碎成數塊已經修補無望的鏡子,心裡懊悔不已。
大師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讓她将這鏡子拿出來的,可是她卻因為想證實他口中那匪夷所思的事而沉不住氣拿出來試探景繡。
也是她低估了景繡和司馬濬的嚣張,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連皇後都不曾對她說一句重話。今天這樣的場合這麼多人在,景繡竟然動手企圖奪走從她手中這鏡子,好在她後來還有所忌憚,知道收斂。
可萬萬沒想到司馬濬竟然完全無所顧忌,她毫不懷疑如果剛才自己反抗的話他對自己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鏡子已毀,她還拿什麼震懾景繡?
景繡二人的身影消失,衆人紛紛收回視線卻又落在南宮新月蹲在地上的身影上,心裡有着些許氣憤,這濬王未免也太過嚣張了,竟然當着他們這麼多人的面對他們西臨的公主險些動手,簡直目中無人肆無忌憚!
氣憤過後,衆人心裡又對景繡生出濃濃的不滿來,這景繡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雖然這五公主出爾反爾不對在先,但誰讓人家是公主呢?
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想從五公主手中奪走鏡子,自己搶奪不成又慫恿濬王……真是小肚雞腸心兇狹隘!
葉國公掩去眼中的疑惑,對衆人說了幾句場面話又表達了歉意就宣布今天的宴會結束了。
送走衆賓客之後,葉國公看着依舊留在原地的幾位皇子還有瑞安朝陽等人,眉頭輕輕蹙了蹙,卻也不好開口催促他們離開。
暗中給了葉尋一個眼神,他對着南宮璃等人告辭離開。
南宮璃兄弟六人兩兩相視一眼就不約而同地擡腳走向了南宮新月。
瑞安和朝陽也不由自主地都跟了上去。
葉尋自然也不甘落後。
衆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鏡子,臉上眼中均是疑雲密布。
南宮新月處在一片陰影之下,沒了陽光的照拂才回過神來。起身,才發現因為蹲的太久腿有些麻了,差點摔倒,好在南宮珏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她站穩身子,等到腿上酥麻之感退去才擡腳繞過衆人離開。
葉尋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蹙眉問道:“你對繡兒做了什麼?”
南宮新月頓住腳,身子略微僵硬起來,扭頭好笑地看着他,反問道:“我對她做了什麼?”
輕嗤一聲甩開他的手,大步離開。太監看了碎成一地的鏡子一眼也跟在了她後面離去。
南宮澤之前一直自斟自酌沒怎麼在意景繡一桌的動靜,但後來發生的一切也已經足夠他覺察出不對勁的地方了。
本就喝多了酒,此刻又滿腹疑惑,越發頭疼了,心情也有些急躁。看着葉尋,蹙眉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一面破鏡子而已,繡兒怎麼會為了這個和月兒動手?”
他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衆人都疑惑又期待地看向葉尋,希望他能解開他們的疑惑,告訴他們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葉尋在一雙雙期待的目光下無奈的搖搖頭,他怎麼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到現在腦中都是懵的。
他唯一确定的一點就是這鏡子必定有他們看出來的古怪之處。
“繡兒剛才在害怕……”南宮珏望着地上的碎塊,仿佛自言自語的喃喃出聲。
其他人都靜默不語,心裡卻細細地去回想景繡剛才的反應,都不由點頭,同意他的說法。景繡在害怕,可是一面鏡子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衆人百思不得其解,無聲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三三兩兩的離開。
景繡和司馬濬離開的方向是往清楓院而去的,雖然他們都很想當面問問景繡出了何事,可也都知道此刻不是好的時機。
她現在的情緒不太好,應該想要安靜。
送走了他們,葉尋一個人低頭沉思,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清楓院外。
清楓院的院門緊緊地關着,他幾次三番的伸出手想敲門最後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
轉身離去,來到了葉傾的院子。
此刻的葉傾和秦氏母女二人為剛才發生的事情而疑惑着,剛才發生的事情讓她們覺得莫名的有些詭異,兩個人細細地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還是想不明白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有丫鬟進來禀報:“二夫人,大小姐,大少爺來了!”
母女二人回過神來,相視一眼忙站起身來。葉尋已經邁着從容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
“二嬸,傾兒。”葉尋淡淡的喚了兩聲,看着她們仿佛如臨大敵一般的神色,心裡微哂。
來到她們旁邊,一掀衣擺坐了下去,才擡眼看着她們,溫潤地笑道:“坐吧!”
母女二人神色愣愣地坐了下去。
秦氏回過神來,目光閃爍地看着葉尋試探地問道:“尋兒你過來是……”
“前幾日繡兒和甯兒坐的馬車在街上和一輛馬車撞上,要不是繡兒會點功夫,幾位皇子又恰好出手相助的話,那天恐怕那馬車不隻會傷到繡兒還會傷到很多無辜百姓……”
他的語氣和聲音十分平和,仔細聽還能聽到淡淡的笑意,娓娓道來就像講故事般。
可秦氏和葉傾母女二人卻神色微微慌亂起來。
等他說完,秦氏幹笑道:“繡兒還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沒受傷真是萬幸……”
葉尋笑道:“是啊,繡兒總是能夠逢兇化吉,小的時候她在山上采藥不知道被毒蛇毒蟲咬過多少次呢,每次都以為她不行她卻每次都出乎意料的活了下來,我想冥冥之中有人在保護她吧……”
秦氏和葉傾相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隻能幹幹的笑着。
葉傾嘴角勾起一道諷刺的弧度,冥冥之中有人相護?她倒是不知道這個向來世事洞明的大哥竟然還信這個?
不過就是僥幸而已,她就不信那個景繡能夠一直僥幸!
葉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們母子的神色,見葉傾對自己的話完全不以為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忽然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那天我都看到了……”
他剛開口眼前的母女二人就是神色一變緊張地看向他。
秦氏難掩緊張地問道:“尋兒……你看到什麼了?”
葉尋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看到二嬸身邊的丫鬟出去接觸過一個車夫并且給那車夫不少的錢……”
不過那車夫和那日真正撞繡兒的車夫似乎并不是同一人,聽青霜的描述那兩人根本就沒有相像之處。
不過這個他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
秦氏臉色徹底變了,卻仍舊死鴨子嘴硬道:“我不過就是想雇輛馬車出城去廟裡為你二叔求個平安罷了……并不是雇人去撞繡兒……”說着已經眼淚婆娑起來。
“娘——”葉傾神色一變,忙出聲打斷她,卻慢了一拍。頓時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心裡不禁暗暗責怪秦氏不打自招太過愚蠢。
秦氏被她一打斷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目光閃爍不敢去看葉傾責備的眼神和葉尋笑意漸深的目光。
看着她手足無措想開口解釋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樣子,葉尋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今天的事到底怎麼回事,那鏡子有何古怪?”
秦氏一愣,沒想到他會忽然改變話題,反應過來後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怕他不信,她又立馬接着強調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葉尋打量了她一會兒,見她不像說假話的,又轉頭看向葉傾,葉傾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疑惑今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了,他也真是奇怪,竟然來問他們今天的事情怎麼回事,現成的景繡不問。
她們怎麼知道那個景繡到底是發什麼瘋,一個普通的鏡子而已,值得那麼緊張嗎?
“真的不知?”葉尋不放心的求證道。
葉傾神色有些不滿,陰沉着臉搖了搖頭,擡眼看他,“大哥該不會以為我們和五公主聯合起來對付景繡吧?”
葉尋被戳中心事反而坦坦蕩蕩地點了下頭,“沒錯。”
葉傾頓時無語,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隻是看出來五公主她不喜歡景繡所以才陪着她一唱一和的。”
葉尋目光犀利地在她們母女二人坦誠的臉上打量了一圈,最後點點頭,起身之前又特意的叮囑道:“今天你們也看到了,濬王為了繡兒甚至可以當衆對月兒動手,可見繡兒在他心裡的地位。還好月兒是公主,若是别人隻怕現在已經沒命活了。”
母女二人看着他修長清瘦的背影走了出去,消失在視線裡才回過神來。
秦氏慨歎道:“這個景繡當真是命好啊!”
雖然葉尋全程都神色溫溫潤潤的,語氣也很平和。可是那話裡的警告和敲打一點都不含糊,他這是在為景繡出頭啊!
如今老爺不在,二房連一個成年的男丁都沒有,她們必須緊緊的依附大房而活,葉尋遲早是葉家的當家人,她們得罪不起啊!
在他的心裡景繡這義妹俨然比傾兒這個堂妹重要多了。這也不奇怪,畢竟他對景繡動過那樣的心思,男女之情當然比親情更能迷惑人心。
葉傾聽了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卻忽然冷笑一聲,“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好命!”
“傾兒你——”秦氏大驚失色,慌張地看着她,苦口婆心道:“剛才你大哥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們不能為了一個景繡得罪你大哥啊,葉家遲早交給他接管,咱們可都要倚靠他的!”
“難道我就白白受凍?”葉傾白了她一眼,不甘地反問道。
說到這個秦氏自然也是不甘心,可是得罪葉尋和那個濬王的後果又是她們承擔不起的。
忙解釋道:“娘的意思是咱們最近這段時間先不要有所動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大哥對我們放下戒心,咱們再好好商議出萬全之策,争取一下子将景繡趕出葉家!”
葉傾聽了這話才滿意地勾唇一笑,在秦氏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又開口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也要她有命等到那個時候……”
秦氏神色一變,震驚地看着她,“你……”
“放心。”葉傾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想要景繡命的人多的是,或許等不到我們出手她就已經沒命了……”
秦氏若有所思道:“你說的是……五公主?”
“不錯。”
母女二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相視而笑,笑得陰森而又得意。
*
司馬濬牽着景繡一離開衆賓客的視線就将她打橫抱了起來,路上有不明就裡的下人們看到這一幕都神色駭異。
這濬王和繡兒小姐可是比傳聞中還要開放大膽啊,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清楓院的下人包括青霜在内看到司馬濬抱着景繡進來都是一副詫異不已的神情。
雖然小姐不似一般女子羞澀忸怩,比一般女子要膽大開放的多,但她知道小姐和王爺一直都謹守分寸,沒有做過出格的事。這樣的摟抱隻會偶爾在王府裡才有,在外人面前是斷斷不可能的。
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青霜反應過來,忙跑向房門将門推開,司馬濬抱着景繡進去她也立馬跟了進去,看着司馬濬動作輕柔的将雙目緊閉,臉上猶有淚痕的景繡放到床上後她才忍不住擔憂地問道:“王爺,小姐她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要不要請大夫?”
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從嘴裡流瀉而出,司馬濬目光溫柔缱绻地落在景繡臉上,頭也不回地搖搖頭,“你先出去吧!”
青霜雖然滿腹疑惑,可是聽他這麼說剛才懸起的一顆心卻怦然落地,不要請大夫就說明小姐沒受傷……
她最後望了一眼景繡遍布淚痕的臉,然後說道:“奴婢去打點熱水來。”
司馬濬輕輕“嗯”了一聲,伸手輕輕的拭去景繡眼角剛好流出的一滴眼淚,心急如焚心如刀絞,雖然很想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依舊什麼都沒問。
青霜看着司馬濬凝重的神情和景繡濕潤的眼角,心裡擔憂疑惑不已,但卻什麼都沒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