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二人相視一眼,都不由面上一緊,莫不是不願意?
在她們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下景繡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她如今可是罪臣之女,禦書房的桌案上可全是讓父皇給她降罪的奏折,難道她們就不怕自己連累葉家嗎?
“怎麼了?”葉老夫人伸出已經浮上老年斑的手摸上她的臉,替她擦淚,語氣心疼地說道:“哭什麼,你要是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強求,不管怎麼樣在祖母心裡你都是我的孫女兒……”
景繡眼淚頓時洶湧而出,撲進她的懷裡,聲線顫抖地喊道:“祖母……”
語氣裡是濃濃的依賴和感動。
葉老夫人拍着她的背,臉色更緊張了,隻以為她想到了景家衆人,心裡一陣心疼,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和藹地哄道:“乖,好孩子不哭……”
說着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孩子幾歲就沒了娘,在外面吃了這麼多年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有那樣的嫡母嫡姐處處針對,好不容易那對母女自作自受的死了她又是郡主的身份,原以為苦盡甘來了,誰想到這景天岚又做出這樣的事。
雖然她沒事,但是一個女孩子沒了家了,也就沒了避風港了,出嫁都沒人準備嫁妝,這到了婆家也會被婆家瞧不起受盡欺負的。
葉夫人也忍不住落淚,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這孩子就覺得親切,打心眼裡喜歡。
無緣當她的兒媳婦當義女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她沒有女兒,她的嫁妝正好送給繡兒。
而且她也有私心,繡兒若是成了她的義女那就是尋兒的妹妹了,這說不定能讓尋兒徹底對她死心,将對她的愛慕轉化為兄長對妹妹的愛護。
景繡聽到她們落淚的聲音,立馬從葉老夫人懷裡出來,擡袖擦幹淨臉上的淚水,淚眼花花地說道:“我願意,我願意……”
她怎麼會不願意呢,成為舅父舅母的義女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半個葉家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表達對他們的孝心。
她也不會讓自己成為他們的負擔,拖累葉家的,絕對不會!
葉老夫人和葉夫人相視一眼都是一臉喜色。
景繡已經起身對着笑中帶淚的葉夫人跪了下去,“女兒給義母請安!”然後又轉向同樣眼眶含淚嘴角卻上揚的葉老夫人,“孫女兒給祖母請安!”
“好好好!”婆媳二人一臉欣慰地點頭,葉夫人忙扶起她,拉着她的手看向葉老夫人,“母親,我帶繡兒去見老爺!”
葉老夫人扶着一旁嬷嬷的手,一臉激動躍躍欲試地起身,“我也去我也去……”
母女二人忙向她走過去,見她高興也不忍心阻攔她,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往外走出榮樂堂。
下人們也都一臉喜色地跟在後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葉國公的書房而去。
書房内,葉國公即使面對連崇明帝都以禮相待敬讓三分的司馬濬都是一臉的嚴肅端正,不苟言笑。
“國公爺怎麼看?”司馬濬的臉上同樣毫無笑意,清冷的神情,公事公辦的語氣,完全沒有因為對方是長輩是德高望重的國公爺而有絲毫的低姿态。
但是也并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反而被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持重穩正和屬于上位者的睥睨氣勢而震撼。
葉國公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自己的兒子已經是難得一見的人中龍鳳,就連皇上也對尋兒誇贊不已。
整個西臨誰人不知道葉家大公子葉尋溫潤如玉才華冠蓋,是天靈老人的弟子,是不遜色于諸位皇子的好男兒。
可是和對面的人一比,頓時相形見绌。尋兒不是樣貌上輸給他,也不是才華和能力比他遜色,不如他的地方是氣勢,那種睥睨天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霸氣和自信。
這是葉國公第一次和司馬濬正面單獨接觸,以往的每次見面都是有諸多人在場,隔的遠遠的,并沒有過近的接觸過。
就算那樣也能感受到他不同于旁人的氣場,好像有他在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一樣。東旗濬王不僅是東旗獨樹一幟的存在,即使到了他們西臨為質同樣是高不可攀不容輕視。
他知道朝中有不少人試圖巴結他,包括自己那個糊塗的弟弟,可是這個年輕人不管任何人都可以毫無顧忌的拒之門外,不害怕得罪人。甚至連皇上皇後親自派人送去的邀請函都可以不屑一顧。
葉國公心中百轉千回,油然而生一種後生可畏的感慨,回過神來,面上神色如常,開口道:“要說他和這些事情沒關系我都不信,我馬上将他叫過來。”
說着對外面吩咐道:“去将二老爺叫來!”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女人的談笑聲,葉國公濃墨的眉峰微皺,門外一個小厮探進頭來,“老爺,老夫人和夫人過來了!”
葉國公一聽,對着司馬濬微一颔首,忙起身向門外走去。
司馬濬面色柔和了幾分,也站起身來,跟着走了出去。
“母親,您身子不好有什麼事叫兒子過去就行,怎麼親自過來了?”葉國公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看着老夫人在衆人的攙扶簇擁下顫顫巍巍地走過來,一邊快步迎過去一邊語氣責怪地說道。
葉老夫人快步上前拉住兒子的手,笑逐顔開,臉上布滿了褶子,卻越發顯得她和藹可親,“喜事喜事啊!”
葉國公忙攙住她的手,生怕她跌倒,看到她一臉喜色時就覺得驚訝,最近母親因為二弟的事差點氣壞身子,一直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的,早上自己去請安還是一臉忿忿,怎麼這麼快就開心起來了?
意識到她剛才說了什麼,一臉的茫然不解,喜事?喜從何來?
他詢問地看向已經來到自己身前同自己一同扶着葉老夫人的妻子,見她也是一臉喜笑顔開的樣子,卻是但笑不語,心裡又好奇又着急。
這怎麼還賣上關子了?
景繡有些緊張地抓着衣角,雖然和葉國公也見過幾次了,但都是隔得遠遠地,連一句話都沒有當面說過。他給她留下的印象就是當初南宮珏帶着她第一次來葉家的時候,嚴厲刻闆不苟言笑。
雖然祖母和義母都喜歡自己,但是舅舅他從來沒有和自己接觸過,應該沒那麼容易答應認自己做義女吧。
更何況自己目前還是罪臣之女,男子都會比女子理性一點,他肯定會有諸多考慮……
司馬濬目光在葉老夫人和葉夫人喜氣洋洋的臉上淡淡掃過,落在她因為緊張而微微緊繃的小臉上,喜事?
一開始他以為她已經将她的真實身份告訴了葉老夫人她們,可是仔細看她們的神色又不像,琥珀色的眸子充滿疑問地看着她,清俊的面容上透着探究。
可是對方卻仿佛完全沒有看到他一樣,神色緊張地看着葉國公。她一向淡定從容,最多會因為擔憂而緊張,從來不曾有這樣渴望夾雜着期待又透着緊張的神色。
葉夫人在葉國公一臉不解的神色下拉着景繡上前來,笑道:“我已經決定認繡兒做義女了,可不是喜事一件?”
景繡臉上一熱,紅暈從臉頰遍布到耳後,低着頭不敢看葉國公那詫異的眼神。
司馬濬嘴角了然地勾起,原來是這麼回事,舅父舅母成了義父義母倒也使得。
“這……”葉國公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聽夫人和下人們都說過母親非常喜歡這個相府二小姐,甚至比見到月兒都高興,就連夫人也是如此。
都對這個丫頭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大概是因為她是尋兒師妹的緣故。
他對這丫頭了解的不多,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她跟着五皇子來相府,一身白衣面蒙白紗,隻留一雙水亮亮的眼睛在外面。
之所以給他留下這麼深的印象是因為她當時往那兒一站不說話時特别像妍兒,大家閨秀端莊識禮。她一走夫人就說尋兒眼光好,這姑娘看着穩重她喜歡,當時自己也是那麼認為的。
可是後來她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浮出水面,和嫡母姐妹二公主四公主太子還有葉清等等一幹人針鋒相對,又和尋兒濬王二皇子以及五皇子等諸多男子暧昧不清,整個平陽城到處都能聽到她的名字,這樣的女子着實讓他喜歡不起來,也沒覺得有妍兒有半點相像了。
聽夫人再提起她時自己就沒了好臉色,可是夫人還有尋兒一再替她說好話,将她做的每一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解釋給他聽,他慢慢地就又改變了對她那些不好的看法。
不僅如此還打心眼裡欣賞她的聰明睿智勇敢善良敢愛敢恨,一般男子都不能及她。
隻是這認做義女……
見他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久久不說話景繡呼吸都不由得微微急促起來,手心裡汗涔涔的。
葉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葉夫人有些一頭霧水,老爺不是還曾對繡兒贊不絕口嗎?難道是顧及到繡兒是罪臣之女?
跟過來的下人們本來也是一臉喜色的,此刻見葉國公沉默臉上也無喜色,似乎不贊同這件事,一個個都耷拉下腦袋,掩飾臉上的失望之色。
他們都是伺候葉老夫人和葉夫人的下人,看到老夫人和夫人那麼喜歡景繡,每次景繡一來婆媳二人就喜不自禁,整個府裡的氣氛都跟着變得歡樂起來,他們做下人的自然也高興。
所以對葉國公夫婦認景繡做義女是十分樂見其成的。卻沒想到自家老爺似乎不願意。
“老爺,繡兒她是個好孩子,能願意做我們的義女是我們的福氣。”眼見着老夫人神色黯淡下去,景繡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葉夫人焦急的開口。
葉國公見自己母親臉上的笑容陡然不見,心裡有些愧疚,臉色犯難道:“母親,您忘了這丫頭是郡主啊,是皇上皇後的義女,我們再成了她的義父義母這……”
這不是和皇上皇後平起平坐了嗎?而且若是讓皇上皇後知曉這孩子做他們的義女還不知足,又跑來葉家認父母,這……皇上皇後縱然不會說出來心裡對她的喜歡也會減少許多啊!
衆人都是沒想到他顧慮的是這個,頓時一個個都怔愣住了。
司馬濬也是一臉恍然地失笑搖頭,連他都沒想到這一層上去,葉國公還真是思慮周到啊。
可不是嗎,皇家的義女,你葉家也要認,這不是想和皇上皇後搶女兒和皇上皇後平起平坐嗎?
衆人怔愣過後也都反應過來,景繡擡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她還以為舅舅不喜歡她呢,原來是這樣。
葉老夫人和葉夫人婆媳二人相視一眼,臉上都浮現出尴尬之色,怪不得總有男子瞧不起女子說她們女子頭發長見識短,看來也是有道理的。
她們隻顧着自己高興,想到一出是一出,卻沒想到繡兒如今的身份。這要是傳到皇上皇後耳朵裡,責怪他們是小,要是因此讓皇上皇後對繡兒心存芥蒂,那他們真是好心辦了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