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娘子撲閃着眼睛看着她,臉上寫滿了不情願,可見她一副堅定不容商量的神情,又考慮到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起身離開了。
景繡悠哉悠哉地坐着,看到景天岚在紅叔的帶領下走過來,她沒有起身,待他走近,客氣又疏離地說道:“父親坐吧!”
幾日不見,景天岚明顯消瘦憔悴不少,不過精神依舊很好。
景天岚坐了下去,紅叔招來丫鬟為他和景繡倒上茶,然後就領着丫鬟一齊退了出去。
景天岚喝了口茶,興緻缺缺的放下,看着她,語氣哀沉地說道:“你大姐……明天就要行刑了。”
景繡淡淡反問,“父親來是想讓我去送她一程?”明明真實來意不是這個,卻在這裡顧左右而言他,浪費她的時間。
景天岚語氣一窒,他不過随便找個話頭而已,被她這麼一問,也不好忽然轉變話題,于是歎息一聲,“你們好歹姐妹一場……”
“我見不得那麼血腥的場面。”景繡語氣始終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
景天岚不知道怎麼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問道:“濬王殿下如何了?”
“牢父親挂心,死不了。”
……
“宮裡柔妃娘娘去了,六皇子一早護送她的屍體去雲州了,不知道柔妃娘娘得的是什麼病,竟如此的突然,連你都沒辦法?”
景繡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終于說到正題上了,放下杯子,看着他狀似平靜和漫不經心的神色,遺憾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到的時候柔妃娘娘已經昏迷過去了,我沒能搶救回來。”
語氣含着濃濃的自責。
景天岚打量着她的神色,目光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出聲道:“你也不要太過自責,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柔妃這麼多年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才一直在永春宮中養病,足不出戶。能熬這些年下來也十分不容易了。”
景繡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把柔妃中穿腸散的事情說出來,她雖然不知道宮中現在的情形,但能猜到柔妃的真正死因肯定是被隐瞞的。
穿腸散是賢妃所下,淑妃可能并不知情,景天岚可能也不知情……
歎息一聲搖搖頭,看着他說道:“父親錯了。”
景天岚蹙眉疑惑出聲,“哦?”
景繡盯着他,聲音低低地說道:“柔妃并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景天岚蓦地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她,“怎,怎麼會?”
景繡堅定地點頭,語氣肯定地說道:“千真萬确,我不會弄錯的。”
景天岚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低着頭仿佛在認真消化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驚,過了幾秒才又擡頭看她,“柔妃所中何毒,又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宮中對後宮嫔妃下毒?”
景繡茫然地搖搖頭,“目前還不清楚,不過……”她故意停頓下來,眼角餘光注意他的反應。
景天岚本來松了口氣,聽到“不過”二字時心又一提,緊張地看着她,等着她接着說下去。
景繡将他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接着神色凝重地說道:“不過我懷疑淑妃突然昏迷可能和她素日用來幫助睡眠的香有關。”
語氣透着不确定。
“香?那你可有檢查過?”
“檢查過。”景繡遺憾地搖頭,“不過沒看出什麼異常來。”
景天岚懸起來的心落了下去,“既然是中毒,皇上應該會派人徹查此事吧,希望早日抓到真兇。”
景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接着仿佛忽然想起什麼來一樣,眉頭蹙起,“還有一點我覺得非常奇怪……”
景天岚神色一緊,看向她。
景繡不打算賣關子,“六皇子殿下說柔妃娘娘昏迷之前被腹痛折磨了一段時間。”
“腹痛?”
“嗯,這麼看來她的死又不像是用香導緻的。”
景天岚神色有些慌亂,若有所思地低着頭,腹痛,怎麼會呢?
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狐疑地擡眼看她,她會不會在故意誤導自己?
景繡對他的打量無動于衷,低着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景天岚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說謊,但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必須趕快将這件事弄明白。
“濬王殿下既然還沒醒,你就留下來好生照顧吧,為父過段時間再來接你。”他起身說完這話就轉身腳步急切地離開了。
司馬濬出來,景繡目光幽幽地看着景天岚消失的方向,“你猜他是去見淑妃還是宇文烈?”
“宇文烈。”司馬濬想都不想的回道。
景繡點頭表示贊同。
宮中亂成一片,人人自危,沒人敢輕舉妄動,尤其是心裡有鬼的人隻會更加小心謹慎怕被抓到把柄。淑妃不傻,景天岚也不傻,這個時候是不會冒險傳遞消息的。
所以他肯定會去找宇文烈,去問清楚他們下的藥是否有腹痛的症狀。
暗中早已有人跟着景天岚去了,景繡看了一眼外面暖洋洋的天氣,這個時候她也不想進宮了,反正宮中都在皇上他們的掌握之中,就等着看賢妃淑妃二人能攪起多大的浪花呢。
讓青銅去通知青霜,帶雪兒過來。
那日她來濬王府後就讓青霜去相府暗中監視雪兒去了。
如今淑妃已經露出了狐狸尾巴,并且他們手中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司馬濬他們做了那麼多,自己不能輸給他們。
所以她從雪兒這裡入手,看看能挖出什麼消息吧。
景繡勒令司馬濬回房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間,很快,青霜帶着雪兒過來。
雪兒一進來,就神色焦急四處張望,沒看到想見的人一臉失望之色。
景繡裝作不知道她在找什麼,笑道:“來的時候走的急,忘了帶上你了。今日忽然想起你做的湯,有些饞了,就讓青霜回去将你帶過來了。”
雪兒畢恭畢敬地回道:“小姐想喝,雪兒馬上出去做。”
說着就要轉身出去,青霜有些不滿,小姐話還沒說完呢,她急個什麼勁兒。想開口喚住她,卻見景繡對她搖了搖頭。她隻好忍住了,等到雪兒徹底走了出去,她才不滿地說道:“她肯定急着去見王爺了。”
景繡不以為意地笑道:“你家王爺是她想見就能見的嗎?”
青霜聽她這麼說,不由笑了,王爺如今還“昏迷不醒”呢,清風院有侍衛牢牢的把守着,哪是雪兒一個丫鬟想進就進的。
雪兒出了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往清楓院而來,門口的侍衛攔下她,“郡主吩咐了,閑雜人等不得進去打擾王爺休息。”
她臉色難看,眼中有火氣,“我不是閑雜人等,我是伺候王爺的雪兒。”
侍衛目不轉睛地目視前方,身子堅定如山地擋在她面前。
雪兒雙手緊攥成拳,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才再次睜開眼睛,“是郡主吩咐我過來照顧王爺的。”
侍衛依舊無動于衷。
她無法,隻能憤恨離開,拉過一個掃地的丫鬟問道:“王爺的傷勢如何了?”
丫鬟搖搖頭,“不知道。”
她又走幾步,抓住另一個正在修剪花枝的丫鬟問了,那丫鬟同樣茫然地搖搖頭。
如此般一共問了十來個人得到的結果依然是不知道。
她隻好去找紅叔,紅叔瞥了她一眼,“濬王府的下人隻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王爺的安危有專門負責的人,跟你沒有關系。”
說完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雪兒憤恨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定是景繡,她就說她怎麼忽然想到接自己過來,原來是為了羞辱自己,是為了讓自己看到濬王府在濬王昏迷的情況下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條,府上的下人對她服服帖帖嗎……
景繡!
兩個時辰後。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景繡終于等到她端着湯進來。
“小姐——”她親自盛了滿滿一碗端到她面前。
奶白色的,一看就是魚湯。冒着騰騰的熱氣,景繡食指大動,不顧燙立馬舀了一湯匙喝了,鮮美無比,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贊歎道:“好喝!”
“小姐喜歡就好!”
景繡一邊吹着湯匙裡的湯,一邊說道:“這麼好喝又有營養的湯最适合病人喝了。”
青霜語氣悶悶地說道:“隻可惜王爺還昏迷着喝不了……”
雪兒聽的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其實就算昏迷的人,和他說話喂他吃東西他都知道的,還會無意識地張嘴配合……”
青霜新奇道:“是嗎?”
“我也是偶然聽人說的,不是有很多昏迷的病人喝藥嗎……”
青霜眼睛一亮,看着景繡興緻勃勃地說道:“對啊,小姐,你喂王爺喝些湯吧,王爺雖然昏迷着可也不能不吃東西啊,這樣不吃不喝的還沒等你找到解毒的法子,王爺就……”
後面的話不吉利她沒有說出來。
景繡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放下手中的碗看向雪兒,“湯還有嗎?”
雪兒極力壓抑即将見到司馬濬的激動心情,語氣平靜地說道:“還有很多。”
“那好。”景繡起身道:“你去取湯,我先過去。”
說着就帶着青霜離開了房間。
雪兒激動的笑了,很快笑容又沉寂下去,景繡還沒找到解毒的方法,司馬濬依舊昏迷不醒,離十日之期已經不遠了……
景繡和青霜來了清風院,景繡推開房間門走進去,司馬濬正倚靠在床頭看書,早在她推門之前就已經知道是她了,視線從書上移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景繡關上門,笑意盈盈地走向他,“等會讓你看一處好戲,你肯定猜不到。”
司馬濬挑了挑眉,興緻勃勃地點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你好好睡着就行。”
剛說完這話,外面傳來青霜的聲音,“小姐,雪兒來了。”
來的可真夠快的。
景繡看了司馬濬一眼,司馬濬識趣地将書藏到枕頭下面,然後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景繡替他理了理被角,然後端來一張凳子放在床側,坐下後抓起他的一隻手握住,才高聲道:“讓她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打開,雪兒拎着食盒進來,目光直直地落在床上的司馬濬身上,含着無盡的思戀濃濃的擔憂。
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裡面的盅和碗,盛了半碗端過去。景繡想騰出一隻手去接碗,卻被司馬濬緊緊地握住,幸好她的身子擋着,雪兒目光又聚精會神地落在他的臉上。
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背,示意他别鬧。這才感覺到他握着她的力道松了,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放下他的手,轉身接過雪兒手中的湯。
“小姐真的沒有辦法替王爺解毒嗎?”
景繡吹湯的動作一頓,歎了口氣道:“這毒我從未見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來自南疆的毒藥,想要在十天時間裡研制出解藥實在困難……”
“既然小姐沒把握在十日之内研制出解藥為什麼不去尋找現成的解藥。”
景繡将碗放在床頭邊上的小幾上,扭頭看她,“現成的解藥?”
“不錯,現成的解藥!”
“去哪兒找?”
雪兒抿着唇,似乎在掙紮和猶豫,景繡目光沉靜地看着她。
“所有人都知道刺殺王爺的刺客是東旗大皇子派來的,當然是去他那兒找,小姐和他是同門師兄妹,隻要小姐去要一定能要到的!”
景繡若有所思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點點頭,“你說的對,可以一試。隻是我擔心司馬峻嵘并不會把我們的兄妹之情看的那麼重。”
雪兒一喜,說道:“總要試一試的。”
實在不行,隻能她去想辦法了。
景繡道:“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雪兒看着小幾上放着的碗,“小姐要是累了就去歇着吧,雪兒喂王爺喝就好。”
景繡端起碗,聲音冷硬地說道:“不用了,王爺不喜歡陌生人碰他,你出去吧。”
雪兒眼中閃過一絲落寞,留戀地看了司馬濬一眼,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司馬濬睜開眼,茫然地看着景繡,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戲?好像并沒什麼看頭啊。
景繡低頭喝了一口湯,語氣酸溜溜地說道:“她很關心你。”
她看的出來也能感受得到雪兒對司馬濬是真的關心,如果自己從司馬峻嵘那兒要不來解藥,她恐怕就會出手了吧?
司馬濬失笑道:“那又怎樣?”他不稀罕。
景繡心情瞬間就好了,語氣輕快地說道:“今天隻是上半場戲,重頭戲在明天。”
司馬濬眼中興緻轉濃,開始期待明天快點到來了。
第二天一早,景繡就帶着青霜出門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一進府雪兒就神色急切地迎上她。問道:“怎麼樣了?”
景繡臉色沉沉的,沖她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眼神落寞又絕望。
雪兒後退兩步,臉上神情漸漸變得哀傷起來,事關司馬濬的生死景繡不可能不盡力,所以她是真的沒辦法了。
難道自己真的要出手嗎?
她救了司馬濬他會對她另眼相看護她周全嗎?
如果他依舊對她不理不睬,那她救他值得嗎?
景繡仿佛沒心情去注意她,繞過她往府内走去。
“小姐,雪兒真的會為了王爺背叛主子嗎?”青霜懷疑地問道。
景繡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她背不背叛對她來說也不重要。“半個時辰後告訴她王爺吐血了,可能撐不到第十天。”
青霜嘴角抽了抽,點頭道:“是。”
景繡直接來到司馬濬的房間,大概過了一個時辰,青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姐,雪兒來了。”
景繡看了司馬濬一眼,司馬濬無奈地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去床上躺好。
雪兒推門進來,視線首先就被床頭的地上放着的一個痰盂吸引了,裡面一片鮮紅,心裡緊了緊,又擡頭看向司馬濬蒼白的峻臉。問道:“王爺他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