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會她一會
通身的貴氣,隻為宣告自己的身份地位。
淩姨娘一身盛裝,連早飯也沒有顧上吃,帶着貼身的嬷嬷就到了烏香母子所在的院子。
院中的丫環婆子一見她的架勢,都垂頭施了禮,不敢多言一句,慢慢的無聲退到出去。
她昂頭挺兇,粉紅色的裙擺滑過玉石台階,細膩有聲,那一朵朵金線繡成的花兒,栩栩如生,似盛開在她的腳下。
烏香母子正在吃早飯,看到有人進來,烏香急忙站了起來,撞入眼眸中的是一個通體富貴的女子,烏發梳成複雜的樣式,發間插了成套的赤金鑲紅寶石的首飾,一雙彎眉如月,眉下的那雙眼睛裡隐約透出三分戾氣,紅潤的嘴唇抿着,含了一絲怒意。
烏香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但看這裝扮,身份也不會很低,她急忙行了禮道:“民女烏香……有禮了。”
淩姨娘的目光似是刀尖,在烏香的身上打了幾個轉兒,眼前的女子一身粗棉布的衣裙,洗得倒是幹淨,隻是在有些地方已經有了細微的破損,腳上穿着一雙自己做的繡鞋,從隐約露出的鞋尖處來看,除了做工還不錯之外,其它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的烏發如綢,簡單的梳在腦後,頭上紮了一塊與衣服同色的棉布包巾,隻在額角邊有一朵小小的絹花。
峨眉輕掃,用的不過是最次等的黛石,眼睛裡有幾人發惶恐之色,垂下頭去長長的睫毛輕抖動,小巧的鼻尖上微微帶了濕意,一雙紅唇飽滿如花。
是一個美人,而且是窮人出身的美人,類似于那種“我見猶憐”的美人。
但淩姨娘可憐不起來,她一見這女子的裝束便知道是來自窮苦人家,而這窮苦人家的女子居然這樣登堂入室,在這裡大擺大擺的住下來,還在這裡吃着早飯,她掃了一眼,早膳極為豐盛,不用說,這也是冷肅授過意的。
她心中的火氣更盛了幾分,自己還巴巴的讨好冷肅,給他做湯羹,這個莫名其妙到來的女子倒好,什麼都不用,隻需要這一身破衣爛衫,隻需要擺一個可憐巴巴的樣子就可以在這裡享受。
自己還沒有吃早飯呢!
淩姨娘冷笑了一聲,一開口就帶着刺,“民女?你多大了?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好意思自稱民女?應該是民婦才對吧。”
烏香的臉色微微一白,咬了咬唇,并沒有答言。
淩姨娘看着她這可憐的小臉,心中的那點怒意像是火星,“啪”的一聲四濺,讓她的五髒六腑都隐隐冒出青煙來。
“你是什麼人?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就這樣入府來,你是什麼身份呢?”淩姨娘毫不客氣,一絲臉面都不留,字字像是刀子,狠狠的割來。
烏香微微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目光去,聲音微沉卻是清晰,“民女烏香,十三年前便與瑞開哥哥相識,此番前來,便是來投奔于他的,烏香自知身份低微,也沒有想着要如何,隻想有個地方落腳,和孩子有一頓飽飯吃便可。”
她依舊還是說“民女”,還說“瑞開哥哥,”再加上“孩子”這個詞,像是棉花裡藏着的針,刺入淩姨娘的肌骨。
她兇腔裡的那股子青煙,“砰”的一聲便成了大火,她立時尖叫道:“你算是什麼東西?居然還敢呼将軍表字?你知道身份低微還敢來尋?還帶着這麼一個野種!究竟是何居心?我大将軍府的飯,是誰都能夠吃的嗎?”
她這一番話說得刻薄尖銳,冷可情在廊下聽着,雖然不認同淩姨娘的說話方式,但是心中覺得,這番話由淩姨娘說出來也沒有什麼不好,且聽一聽那烏香會如何回應。
不料,烏香未曾開口,那個一直沉默着的男孩子倒是開口說道:“野種?你說誰?”
淩姨娘愣了愣,冷可情的眸子也微微眯了眯。
不過瞬間,淩姨娘回過神來,冷笑了一聲,擡手掠了掠耳垂上耳環的長長流蘇,細軟微涼,是今年京城最為流行的樣式。
她的語氣退去了方才的尖銳,可笑意中卻依舊帶着諷刺,“哎呀,你說我指的是誰呢?這裡還有誰能夠提得起這個稱呼?”
男孩子烏黑的眼睛一閃,他翹了翹唇,似乎是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湯勺,歪頭看着淩姨娘說道:“是不是野種,不是你一個姨娘說了算,大将軍若是認下我,我自然是這大将軍府中的少主,将來便是這府中的主人,我娘自然會是主母,請問,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冷可情微微側首,她細長的手指輕輕滑過石桌的邊緣,微微的有些粗粝,那種感覺像是磨着她的心。
她并不在乎這大将軍府中的東西,也不在乎地位,她卻在乎來到這異世之後,唯一給過她溫暖的少有的幾個人,冷肅,便是其中之一。
她聽到那男孩子的話,像是聽到鐵器滑過那粗石的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淩姨娘更是大怒,她想也沒有想,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一個碟子,狠狠的朝着那個男孩子扔了過去。
男孩子微微側身,輕易的躲過,碟子落地,“咣當”一聲響,雪白的瓷器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男孩子一聲冷笑,語帶了諷刺說道:“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
冷可情在這些聲音中尋找着烏香的聲音,但是,有些意外的是,她卻一直沒有再開口。
這個時候的沉默和縱容,是什麼意思?
淩姨娘氣得渾身發抖,手指在袖子裡緊握成拳,“你這個該死的小野種!你說的一切不過是妄想,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得逞!”
男孩子并不在意,“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有這功夫還是先想想如何脫掉你身上的這粉紅之色,換成大紅再來說這些吧!”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一跳,難怪這男孩子能夠看出淩姨娘的妾室身份,原來是看到了淩姨娘那一身的盛裝卻依舊穿了粉紅。
她慢慢站起身來,淩姨娘氣勢雖足,但也隻是一個開始,虎頭蛇尾的現在已經不足以震懾住那對母子,那麼,就讓自己見識一下這位大将軍府的将來接班人。
淩姨娘還想再動手,手指剛剛觸碰到桌子上的湯碗,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道:“這是怎麼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透出力度,淩姨娘的手指微微一僵,她轉過身去,看到冷可情站在門外,慢步走進了屋。
烏香和那少年也擡頭望去,門外來的女子身材纖瘦,卻如一株帶了風骨的竹,挺拔玉立,和淩姨娘的氣度不同,這女子的風骨似是從骨子裡透出來,她慢步走來,步子輕慢,卻是極穩,一步一步,如同九五之天上的飛鳳,收了羽翼,緩緩走下雲端。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純潔的顔色中似乎光影浮動,她逆光站立,披了一身的金光在身後,烏發如水隻輕輕用白玉發钗一挽随意放在腦後。
她的眉極黑,不同于平常女子的溫婉,而是帶了幾分淩厲之勢如展開的翅膀飛揚開去,那雙眼睛波光輕轉,沉沉微涼,似厚重而華麗的重錦,華光厲烈中卻滲出寒冷之氣來。
紅唇微挑,似笑飛笑,語氣輕柔,卻讓人不知不覺呼吸微微一滞,天生上位者的氣度,笑談之間自有威嚴彌散開來。
烏香的心頭一跳,她雖然沒有見過什麼貴人,但眼前的女子明顯與方才那個不同,不僅是容貌更年輕更美,而是那份氣度和氣質,她忍不住便想要跪拜下去。
少年的目光也似微微沉了沉,随即像是變了變,如同原本烏雲沉沉的天,突然就明朗見到了陽光,恢複了一片純真。
淩姨娘急忙施了個禮,正想要說話,冷可情打斷她說道:“罷了,不必多禮,聽說府中來了客人,大将軍說是多年前的舊識,便過來瞧一瞧,不想淩姨娘也在,既然如此,便坐下好好的說說話兒吧。”
淩姨娘還不是太傻,她一聽冷可情的話,又聽她提到冷肅時說的是“大将軍”,而不是“父親”,也沒有自稱“本宮”,便知道冷可情這是有意隐瞞身份來探一探這母子的虛實了,畢竟冷可情可是這大将軍府的唯一後人,豈能夠容得這半路裡突然冒出來的野小子上了位?
對呀,對呀,自己一時氣昏了頭,急得冒了傻氣,怎麼就忘記了這事兒關系着冷可情的利益呢。
其實淩姨娘是想錯了,看她那眉宇間透出來的喜色,冷可情也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也懶得和她解釋,在椅子上坐了,看了看烏香,問道:“你是烏香?”
烏香愣了下,心中又沉了沉,這女子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就是冷肅告訴她的了,她點了點頭,施了個禮道:“是,民女烏香,有禮了。”
冷可情點了點頭,目光在烏香的臉上掠了掠,像是拂過的涼風,“聽大将軍說,他曾在十三年前救過你的命?”
烏香的眼圈微微一紅,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舊事,輕聲說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