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我後悔了
蕭風靠在座椅上,手肘食指輕輕摩挲翡翠扳指,雙眼溢滿柔情:“原因嘛,無非就是因為我想她了,最近想得格外厲害,就連吃飯走路做夢都能看到她在沖着我笑呢。”
雖然他沒有點名“她”是誰,到太皇太後卻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她”指的是誰。
太皇太後忍不住脫口而出:“她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你清醒一點吧!”
蕭風笑而不語,仿佛獨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别人全都無法插足。
太皇太後原本對夏太監說的話半信半疑,此時見到蕭風的神情,心裡頭頓時就涼了半截,夏太監所言竟是沒有半點虛假。她啞然地看着他,片刻過後,用一種非常無法理解的語氣問道:“既然你這麼愛她,當初為什麼還要答應迎娶王淑華?哀家以為,在你同意這樁婚事的時候,就已經在皇位跟愛情之前做出了選擇,你現在又何苦在作出這般情根深種的模樣?”
摩挲翡翠扳指的食指停頓下來,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這一瞬間,他又變成了那個陰晴不定的深沉皇帝。
沉默半晌,他方才緩緩吐出四個字:“我後悔了……”
“什麼意思?”
“我後悔迎娶王淑華,後悔逼迫她接受封妃的聖旨,後悔在江山帝王與男女私情之間選擇了委屈她……”他死死捏住那枚翡翠扳指,指關節隐隐泛白,笑得一臉苦澀,“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她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她走得那麼決然,一轉身就将他們之間的糾纏斬了幹淨,讓他連反悔認錯的機會不肯給。
她看起來比任何人都更加膽小怕事,其實隻要她下定決心,就會比和人都更加狠絕果斷。在她的世界中,隻有黑色和白色兩個選擇,要麼選擇黑,要麼選擇白,絕對沒有灰色的模糊選項。
當初在面臨選擇之時,他既想要江山龍座,又想要愛人在伴,兩者都想要抓到手裡。于是,他企圖用封妃的方法先拖住小樂子,打算等皇位穩固之後再想辦法扶正她為皇後。
可是,她卻用最決絕的方法打破了他的企圖,讓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因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足矣銘記終生的代價,說到底,也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太皇太後絕對不會相信面前這些話是出自蕭風的口!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孫兒從小就野心勃勃,而且身懷天下之大才,那麼多的皇子皇孫中,沒有人比他更加具有帝王的威嚴氣度。
一個以天下江山為目标的男人,現在居然敗在了兒女私情之上!太皇太後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複雜,她沉默片刻,緩緩勸道:“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你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算是後悔了,也隻能咬緊牙關繼續走下去。當初你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别再想太多,先回去好好睡一覺。過段時間等你心情好轉了,哀家再為你挑選幾個溫柔漂亮的妃嫔,既然你喜歡樂妃那樣的姑娘,哀家就照着她那樣的去挑選……”
“此事就不必勞煩皇祖母操心了,您也知道我最近的脾氣不太好,再塞進來多少個女人,最後也不過是在皇宮裡多建幾座冷宮罷了,何必再去糟蹋那些姑娘呢,”蕭風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皇祖母也早些歇着。”
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太皇太後重重地歎了口氣,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當初就應該把小樂子一直關在遠香殿裡,有她的人監視看顧,也不至于會出現服毒自殺這種情況,而她的孫兒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诶,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都是造孽啊!
甘藍一路氣喘籲籲地跑到碧泉宮,正在煩惱該怎麼進去通知夏總管的時候,就見到皇帝帶着夏總管從碧泉宮裡走出來。她雙眼一亮,急忙跑上前去屈膝行禮:“奴婢甘藍拜見陛下。”
蕭風看了她一眼:“你怎麼會在這裡?”
甘藍瞧瞧看了夏總管一眼,畢竟此事關系到王皇後,她隻是個小小的宮女,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說皇後的壞話。
見她一臉想說又不敢說的神情,蕭風微微皺眉,略顯不耐:“有話就直說。”
甘藍的本意是繞過皇帝去說給夏總管聽,這樣能最大限度減少她在這件事情中承擔的風險,可是現在皇帝已經開口詢問,而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蒙混過關,隻得小聲地吐露出實情:“剛才春甯宮的翠微來到金華殿,将碧荷姐姐帶走了,說是皇後娘娘有話要問問她。”
蕭風有些不滿:“就這點兒小事?”
甘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将自己從禦膳房裡得來的見聞都說出來,蕭風本就是聰明人,聽她說完之後,很快就猜出了王淑華可能要對碧荷不利。他本就很不耐煩後宮中女人們之間的争鬥,更何況王淑華居然還敢将手伸到金華殿裡?這讓掌控欲極強的他感到很不舒服。
蕭風看了夏太監一眼:“你去春甯宮看看,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把碧荷帶回來。”
夏太監低頭應下,随即帶着幾個小太監直奔春甯宮而去,至于甘藍,則老老實實地跟在皇帝身後回到了金華殿。
一直到半夜,夏太監才回來,蕭風剛洗完澡,換上一身幹淨的深色中衣,襯得皮膚越發瑩白光華。他靜靜坐着,一個小太監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頭發。
蕭風問:“碧荷人呢?”
夏太監神色一頓,顯得有些為難:“她在春甯宮裡出了點兒事,今後都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聞言,蕭風立刻皺起眉毛:“出了什麼事?”
“老奴趕去春甯宮的時候,見到碧荷正被人按在地上,手腳都綁着,臉上被人用剪刀畫花了,滿身都是血。老奴将她回來,請太醫給她看過了,說是小命保住了,但那張臉以後都沒法再見人了。”
說到這裡,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夏太監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居然就這麼被毀掉了,今後還不知道她的下半輩子會怎麼樣。
蕭風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一股極其恐怖的低氣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站在身後的小太監被吓得直哆嗦,一個沒能忍住就直撲撲地跪倒在地上,生怕自己會被陛下遷怒。
蕭風有些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低聲斥道:“沒用的東西,滾出去。”
“是、是……”小太監被吓得面無人色,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蕭風說:“你去交代太醫,一定要将碧荷醫治好,至于她臉上的傷……朕記得去年西域進貢的白玉生肌膏似乎對這個很有用,你去拿些給她用,怎麼說她也跟了朕這麼些年,你替朕好好照顧她。”
夏太監低頭一一應下。
“那個從金華殿裡将碧荷帶走的宮女,就把她送去浣衣局吧,讓那裡的嬷嬷教教她,在這宮中,皇後的地位再高,也高不過朕去!至于春甯宮那邊……”蕭風低聲笑了笑,雙眸之中泛起層層寒意,“你去傳朕的旨意,王皇後濫用私刑虐待宮女,品行不端心腸歹毒,不宜再掌後宮大權,将她的中宮鳳箋送至太皇太後處,以後後宮大小事宜皆由太皇太後全權處理。從即日起,王皇後在春甯宮中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她再踏出春甯宮一步。”
這一道聖旨在次日清晨傳遍整個皇宮,衆人嘩然,私底下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是不是王皇後失寵的征兆,後來又有人扒出碧荷的事情,兩相結合,立刻又得出皇上這是要喜新厭舊的節奏。
因為毀容而閉門不出的碧荷再次成為宮中衆人關注的焦點,在她養病期間,打着探病的借口上門來拉關系打探内情的人更是數不勝數。碧荷用紗巾蒙面,隻露出一雙眼睛,因為毀容帶來的沉重打擊,以及那天晚上在春甯宮受到的屈辱,讓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好,平日裡幾乎不怎麼說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怨氣。
如果她再這樣下去,就算夏太監心有不忍,也隻能把她送出宮去。
這天下午,夏太監經過下人房的時候,正好見到碧荷獨自坐在走廊的階梯上發呆。夏太監想了想,還是決定出手幫幫這個可憐的姑娘,他擡腳走過去,道:“你的傷勢痊愈得怎麼樣了?”
因為那天晚上是夏太監将她從春甯宮中救出來的,所以碧荷一直對他心懷感激,也隻有在見到他的時候,她才會顯得生動點兒。她立刻站起身:“多謝夏總管關心,我已經好很多了。”
“這就好,”夏太監見她雙目含愁,似是掩藏着萬千委屈與怨恨,心中歎氣,“你可曾知道,當日我怎麼會正好在那個時候趕到春甯宮?”
碧荷愣住,她這幾日一直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滿心怨恨,偏偏她又拿那個傷害自己的仇人沒有辦法,畢竟對方是皇後,地位高出她太多太多,她連對方的衣袖子都觸碰不到,更别提報仇了。這種既無力又不甘的負面情緒越積越深,她開始覺得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所有人都心懷鬼胎不安好意,她看人的目光都透出一股子怨氣。